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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行营调查科是早期国党特务系统的三大派别之一,另两个派别分别是CC系把持的中统调查科和戴春风任处长的复兴社特务处。南昌,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到三十年代中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其原因不言而喻,出于与我党作战的需要,南昌成为了国党的军事要塞。
一九三四年军统兼并南昌行营调查科,戴春风兼任科长。陆桥山作为那个时候的老人,因为老广籍贯的缘故,他的身上自然而然的被打上了郑耀全的标签。 而李涯是一九三七年才参加的上海青浦特训班,论起在军统的资历,他在陆桥山面前,还就是个弟弟,陆桥山在天津站是除了叶晨以外,资历最老的存在,所以他自然要叫陆桥山一声大师兄了。 李涯把姿态放的很低,陆桥山自然也不能表现的太不友好,在军统讲究个花花轿子人抬人,彼此之间都虚的很,只见陆桥山连忙说道: “哪里哪里,那也比不上你老弟“佛龛”威名远扬啊!”陆桥山的话里绵里藏针,明着好像是在夸李涯,实际上却是在揭李涯的疮疤,用心极其险恶,李涯脸上的笑意收敛,虽说不开心,但是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在来之前,就已经调查过陆桥山的个人背景,知道他是郑耀全的老乡,是有靠山的那种人。初来乍到,对于这种人,李涯能不得罪,选择的还是不得罪。 只见李涯对着陆桥山叹了口气,然后摇着头说道: “徒有虚名,惭愧啊。对了,我和余主任是同学,只是不同班而已,他是电讯班的,我是行动班的,他还好吧?”
李涯回到天津站,对于自己的职业前途自然是有野望的,在他看来,陆桥山明显不是好的突破口,那么自己曾经的同窗余则成,无疑就是自己最好的踏脚石了,毕竟他的底子不大干净,跟左蓝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感情,正好适合自己借题发挥。 陆桥山见李涯瞬间就话锋一转的认了怂,自然是不好当着叶晨的话继续过分言语挑衅,随口答道: “还好,他在天津站驻地恭候你呢。”
回到天津站后,李涯跟着叶晨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自忖跟叶晨是老熟人,所以表现的极其随便,直接在叶晨办公室对面,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叶晨虽然面上没有露出不悦来,可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喜的。 李涯深知自己刚一回来就能空降到行动队队长的宝座,跟前行动队队长马奎叛变有脱不开的干系,就随口对叶晨说道: “站长,我能不能看看左蓝的照片啊?我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个人?”
叶晨闻言从自己办公室的抽屉内,取出当初余则成在欢迎会现场拍下的左蓝照片,推到了李涯跟前,李涯看后说道: “就是她,重庆中央公校的老师,跟余则成好过,后来又去了延安。”
叶晨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然后淡然说道: “这件事情我知道,余则成也主动承认过,对了,他们俩为什么分开的?”
李涯轻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叶晨说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去延安的时候,比左蓝要早。前天我查过总部的记录,她去延安的是不,余则成当时在南京执行秘密任务。”
“刺杀李海丰?”
“对!”
叶晨感受得到李涯对于余则成表现出的敌意,这才刚到天津站,连脚都没有站稳,就开始琢磨着对余则成下手,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奔着副站长的宝座使劲的,他要给自己积累足够的成绩,而余则成无疑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叶晨从来就不会小看这些军统特务的直觉,作为一个参加工作七八年的外勤,还能活下来的,就足以证明他们的本事了,当初跟李涯同是青浦训练班行动班的于秀凝就相当的老谋深算,李涯与之相比不遑多让,也是一样的阴险狡诈。 然而属下着急更进一步,叶晨作为领导如果出面阻拦,难保不会让他有什么想法。这个孙子从延安回来,第一时间去的重庆,叶晨相信毛齐五那个老王八蛋早就对他有过盘问和交代,所以哪怕是为的不让毛齐五抓到自己把柄,自己也不能直接出面阻拦。 叶晨沉吟了一下,对着李涯开口问道: “李涯,你分析一下,他们俩好的时候,那个女人知不知道余则成的身份?”
叶晨的提问让李涯明显的愣了一下,因为叶晨作为一个老军统,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常识性问题。听他的语气,对自己的这位老同学,颇有回护的味道,这其中必然有自己目前无法知晓的猫腻,稳妥起见,李涯放缓了语态说道: “应该不知道吧,毕竟外勤的身份都是保密的,都有对外的掩护身份,余则成当时是一家军工行的工程师。不过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站长你也知道,重庆那个地方漏的就跟个筛子似的,也许左蓝从组织内部早就知道了,跟他好就是为了策反他?”
“策反不成,所以就分开了,担心暴露地下党组织,所以趁着余则成去南京执行任务,及时撤离去了延安?这样就说的过去了。”
叶晨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轻声说道。
李涯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别看自己的这位老同学是个少校,貌似无根无萍,能让叶晨这个天津站的站长出面进行回护,看来自己的这位老同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啊。李涯玩味的笑了笑,然后配合的点了点头,对着叶晨回道: “有这种可能,诶,站长,余则成没跟你说过这件事吗?”叶晨看到李涯在言语上试探自己,心里明白他对自己和余则成之间的关系起了疑心,不过时隔几年不见,刚回到老单位覆新,就对老领导玩这一套,看来在外面的几年,这个李涯有些膨胀啊,觉得自己在那边立了大功了,所以行事肆无忌惮?你还毛嫩的很! 叶晨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李涯,然后轻声回道: “跟我提起过这茬,不过没有发现什么疑点,我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看到叶晨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公然回护余则成了,李涯不禁嗦了嗦牙花子,这特么就难办了,难道这个老同学自己还动不得了? 看着叶晨这个自己曾经的老师兼现在的上司,李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叶晨贪财的名声,在军统内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能让他跟余则成这个地位悬殊的小少校这么亲近,很可能就是因为余则成这个家伙投其所好了。 打量了一眼叶晨办公室里的陈设,李涯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答案,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办公桌的桌面,然后说道: “我的站长啊,这信任可是要有限度的!”
李涯的话里蕴含着警告的味道,这无异于明着敲打了,意在告诉自己,你贪财可以,但是要是因私废公,即便你是我的老师加上司,我也绝不会眼睛里揉沙子,装作看不着。 叶晨瞟了眼李涯,这个家伙跟齐公子很像,都是那种死硬派,愚忠的坚持着自己的信仰,不管得不得罪人,不过他比齐公子要稚嫩的多。叶晨微微一笑,然后问道: “看来你是有些想法了?说说看,你想怎么办?”
既然冒着得罪领导的风险,把话已经说开了,李涯没有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直接开口说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个左蓝和余主任之间下点工夫,眼下舆论总是在指责我们破坏和谈,形式对我们非常不利,我们应该适时的进行反击,主动出击。延安那边就是这么做的,只有把握主动权,才能赢得话语权。”
“哦?你想怎么主动出击啊,说来听听?”
叶晨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李涯一想到自己在延安的灰头土脸,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筹划自己到了天津站应该做的事,他要给红党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李涯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 “办法就着落在这个左蓝的身上,她是军调代表,假如她从事地下破坏活动,被我们抓住了呢?到时候上面一定会很高兴,这是他们破坏军调,制造摩擦的铁证。”不得不说,李涯这个家伙实在是不简单,能在延安成为潜伏最深的密派,绝非是浪得虚名。李涯其实也并不知道余则成和左蓝的关系,但多年的特工经历让他养成了一种习惯,对周围人和事保持怀疑,没有侥幸,只看证据。 所以,他对余则成和左蓝的关系有两种完全相反的判断。一种是两人相恋只是巧合;另一种是左蓝为了策反余则成而假装与他恋爱。李涯的第二种分析里,涉及到一个生活中常用的定律——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的定义大致上是:事物一旦有变坏的可能,就一定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墨菲定律主要包含了四个方面:1、大多数事物并非表面那么简单;2、大多数的事情比人预计的要复杂;3、害怕出错的事,总会出错;4、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所以,很多时候,人的直觉也很准。 此时的李涯,最担心的就是余则成与左蓝是同伙。按照墨菲定律,越是怀疑余则成,他就越有可能真的叛变了,所以,李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对二人实施刚才提出来的诱捕计划。 叶晨有些赞赏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的家伙,因为他实在是太鬼道了,如果不是立场和信仰的不同,叶晨还真愿意跟这种人成为朋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晨本身也是这种人。叶晨笑着对李涯说道: “思路不错,没看出来啊,你有个懂正治的头脑,你这个主意比校场口和河北难民请愿团的主意可高明的多了。”
校场口血案和河北难民请愿团,都是中统策划的、针对国红军事谈判的破坏活动。这两个行动属于彻底的流氓行径,虽然达到了一定的破坏目的,可是活儿却干的太糙了,在民众面前彻底暴露了中统的丑陋的嘴脸,一直被军统这边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当天中午,叶晨在利顺德大饭店设宴款待了李涯,这里已经快成了天津站的定点招待单位了,赴宴的人不多,除了李涯外,叶晨还特意叫上了余则成。 经过了简单的叙旧寒暄之后,叶晨对着余则成开口说道: “李涯这次回来啊,担任行动队的队长,上面也是这个意思。”
余则成愣了一下,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他吞咽干净口中的食物,然后笑着说道: “好啊,这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还请余主任多多照顾啊!”
李涯说道。
一番客套过后,叶晨开始进入正题,只见他对着叶晨说道: “则成啊,你跟红党那个女代表以前的事儿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余则成抓包马奎的时候,看过那份“佛龛”的机密文件,他知道叶晨派李涯调查过自己的信息,意图甄别自己。不过此刻他绝不能表现出来,他貌似有些迷茫的看了眼叶晨,然后对着李涯问道: “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余则成的这招指东打西,直接给李涯造一愣,他磕巴了两下,然后回道: “啊……我在延安的时候就知道了,呵呵,太巧了。”
此时余则成已经意识到今天恐怕是饭无好饭,他重新看向叶晨,然后问道: “站长,怎么今天突然间说起这个来了?”
叶晨抿了口酒,然后砸吧了两下嘴,对着余则成问道: “则成啊,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您说。”
余则成回道。
正在这时,李涯突然站起了身,对着叶晨说道: “站长,你们谈正事儿,要不,我先回避一下?”余则成此时瞬间有了自己的判断,李涯才刚回到天津站,叶晨就把自己叫出来吃这顿饭,而且当着李涯的面提到了左蓝。而关于自己和左蓝的问题,自己早就给叶晨有过交代,那么眼前的这一出,就是自己这位老同学的功劳了。 余则成赶忙伸手叫住了李涯,开口说道: “别别别,咱们以后也不是外人了,不妨碍吧站长?”
叶晨打了个哈哈,和余则成在一起这段时间的默契,让叶晨知道余则成此时已经看出了李涯和这件事推不开关系。叶晨笑着说道: “不妨碍,来来来,一块儿坐着听听。”
李涯坐下身来,看了看叶晨和余则成,然后故作谦虚的说道: “那我就学习学习?”
叶晨哂笑了一声,心说这本身就是你的馊主意,如果不是绕不开我这个上级,你恐怕早就自己上手了,现在做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还真够虚的。叶晨侧身看向了余则成,然后说道: “则成啊,你能不能跟红党的那个女代表左蓝,秘密接触一下,想办法做做工作,把她给策反过来。”
听到叶晨的话,余则成彻底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件事情跟叶晨没有一点关系,完全就是刚回来的这个李涯,给自己挖的坑。 余则成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判断,其原因有二,第一,军调谈判这么久,叶晨也早就知道自己和左蓝的关系,如果真的是吴敬中想让余则成策反左蓝,为什么不早说?李涯刚来,吴敬中就提出让自己去策反,这很难说跟李涯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二,余则成利用了一个逻辑学推理——逆否命题。如果李涯事先不知道策反的事,那他就不知道叶晨要说什么;如果他不知道叶晨要说什么,他就不会回避。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主动要求回避,根据逆否命题,说明他知道叶晨要说什么,进而推出他事先知道策反的事。 而如果策反真的是叶晨的计谋,那么叶晨肯定早就提出来了。事实是,吴敬中一直没提,直到现在才提出来,说明这不是他的计谋,那只能是李涯的主意。 现在看来,这个李涯要比以前的马奎危险更甚,马奎最多只不过是个莽夫,跟李涯相比,头脑要简单的多。余则成的心中暗自警惕,沉吟了片刻,对着叶晨回道: “策反她这倒是没问题,但是我担心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叶晨凑近余则成,然后小声说道: “她难道一点都不念旧情吗?”
余则成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轻声说道: “旧情?呵呵,脑子里充满了宗教式信仰的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哪儿还管什么新情旧情?”
叶晨笑了笑,然后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试一试吧,军调快要结束了,他们人一走,就算是你想要策反,都没有机会了,你就不想和那个左蓝旧情复燃吗?”
叶晨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余则成根本找不到拒绝的借口,最后也只能是无奈的说道: “好吧站长,我尽我最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