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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把天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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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字片儿的小街,家里有自己个院子的,除了叶晨他们家,再找不到任何一户。一户人家挨着一户人家,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直接开向沙土街道,开向对面的人家。  当年闯关东来到这个地界儿,初来乍到这些老百姓个顶个的都穷得叮当响,拖儿带女仅挑一副担子流落至此,有个能落脚的地儿就是天大的幸运了,谁还能顾得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啊!  而且大家当初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因为逃荒随波逐流,谁也没打算在这里长久的呆下去,都还惦记着自己的老家呀,没打算长住下去,都寻思着日子好一好,就跟燕子南迁似的,返回自己的老家去。  既然没打算长住下去,大家伙儿盖成一两间土坯房,全家凑合着有个容身之处就行了呗!所以家家户户为了图省事儿,大不齐的给自己垒了个能遮风挡雨的窝棚也就知足了。  与他们相比,叶晨家的房子就显得有些独树一帜的味道了。他们家住在街头,是那条小街的第一户。家中的房子由里外两间构成,两间屋同样面积,都是二十几平方米的方正房间。  周志刚是孝子,当年考虑到了,自己作为单传独苗,一旦在城市立稳了脚跟,就打算把父母从山东老家接出来,以尽床头之孝。当年为了把家里的房子给归置利索,周志刚一咬牙一跺脚,借了民间的高利贷,非要让自己的家有两个房间不可。  然而就是这个决定,在东北光复后,简直让邻里邻居的羡慕的红了眼,因为当初给他家放贷的债主被新政府给清算了,而且当初周志刚借贷的时候,还是满洲币呢,就算是想还也没法还,满洲币早就成了废纸了,这下子算是让老周家给掏上了,一下子成了整个光字片儿最靓的仔。  春燕妈之所以会把自家闺女一直往周秉昆的身边推,有很大的原因都离不开周家那宽敞明亮的房子,再就是周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在生产建设兵团,一个在农村插队,都很优秀,而周志刚本身又是个支援大三线建设的八级工,每个月的工资百来元,在春燕妈的角度考虑,周家肯定会把资源放在最不争气的小儿子身上,所以她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撮合两个人在一块儿。  叶晨打刑场回来没多久就下班回家了,刚进胡同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秉昆儿!”

叶晨回身看了一眼,是乔春燕,叶晨看着她淡淡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疏远的味道:  “春燕儿,你有事?”

乔春燕蹦蹦哒哒的来到了叶晨身边,用带着棉手闷子的手拍了下叶晨的胳膊,然后开口说道:  “今天大坝枪决你去看了吗?”

周家住街头,乔家住街尾。乔春燕的两个姐姐也都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去了,她本以为凭这一点自己有资格分配到不错的工作,成为什么国企的工人呢。她的愿望也不算多么高,能穿上亚麻厂的工作服就心满意足了。  亚麻厂在共乐区,她是共乐区的待分配青年,她和父母便以为不必送礼求人走后门儿的。然而,他们都大错特错了,等到春燕被通知分配到了共乐区与邻区交界处的一家公共浴池,这才悔之晚矣。她要跟浴池的一位老师傅学修脚,以便将来接那位老师傅的班。  泡完澡接着要修脚的全是大老爷们儿,她闹心极了,死也不肯从事那么一种职业。但死也不是办法呀!死又能威胁到什么人呢?还会落个拒不服从工作分配之名,所以,春燕爸妈陪着懊恼了好几天,也就只有一起低头认命了。  叶晨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乔春燕,然后说道:  “去了,刚从厂里回来没多大一会儿就下了班,这不正好回家吗?”

这时就见乔春燕用棉手闷子比划了一下脑袋,然后开口问道:  “那到最后涂自强在江边被那啥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叶晨点了点头,推着自行车继续朝前走着,然后开口说道:  “看见了啊,还别说,今儿个我也算是借了回他的光了,要不然也不能在外头晃悠一天,不用干活儿还能领工资。”

叶晨一句话把乔春燕给堵的后面想要说啥都有些忘了,一脸见鬼的看着叶晨,然后开口说道:  “你心咋那么大呢?不怕晚上回来做噩梦啊?”

叶晨瞥了她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还好吧!”

如果是周秉昆,做噩梦那是妥妥的,关键我不是啊,我做哪门子的噩梦,我巴不得这货早死早托生呢,烦他都烦不过来。  乔春燕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叶晨,她总觉得和她印象里的周秉昆有些不同了,可是到底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于是接着唠叨着说道:  “这下咱们这条小脏街可因为涂志强出大名了!说心里话,他被处决了,我心里还挺难受的。”

叶晨戏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难受啥?难不成你还对他有点儿想法?”

听到叶晨这么说,乔春燕气的在棉手闷子里握紧了拳头,朝着叶晨捶了两拳,然后有些沮丧的说道:  “你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是让我妈听见,非得挠你满脸花不可!”

照你这么说吧,叶晨在心里暗暗附和了一句,因为他简直太知道春燕妈的尿性了。这时又听乔春燕接着开口絮叨着说道:  “你不知道,就在涂自强犯事儿的前几天,他还和人来我们单位泡过澡呢,泡完澡我还给他修脚来着!他和一小个子又瘸条腿的男人一块儿修脚。那天我师傅不在,我独自当班。他没想到是我,不好意思,脸红得像红萝卜皮似的。  我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害羞劲儿早过去了。涂自强叫那瘸子大哥,他那大哥特绅士,不像某些浑蛋老爷们儿,成心似的,光着膀子只围条浴巾就到我跟前了,他俩可是都着我们那儿发的短裤背心去的。  他那大哥彬彬有礼地说:‘姑娘,给您添麻烦了啊。’之后不忘说句,‘姑娘,多谢了啊。’强子陪在边上吸烟,他那大哥说:‘别让人家姑娘吸二手烟,掐了。’看得出涂自强对那大哥可尊敬了,赶紧就掐了。  为他俩修完脚,那大哥朝他递了个眼色,他就给了我十元钱,两张五元的。我当然不收了,强子小声说:‘就当是你哥给你的。’我说:‘滚边儿啦去!我没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说:‘当然知道了。但你就不想有个哥吗?想有的话,就当我是你哥。’那时他那大哥已到修脚部外等着去了,他朝门外瞥一眼,小声又说:‘有了我这个哥,保管整个吉春都没谁敢欺负你了。’  其实我心里是挺乐意收的,十元钱差不多等于我十天的工资呢!他既然非要给我,我也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谁曾想转过天儿来他居然让小武子给嘣了!”

乔春燕的絮叨让叶晨一愣,随即他心里泛起了一丝冷笑,当初宰了水自流一刀,满以为他会大伤元气,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劲儿来,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耙钱的速度了,跑去浴池洗澡修脚,都有钱给小费了,这简直就是妥妥的肥羊啊,看来自己的计划可以实施了,毕竟猪养肥了就是等着被宰的,韭菜长高了就是等着被割的。  叶晨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乔春燕,然后开口说道:  “你还真是荤素不忌,啥钱都敢往兜儿里划拉,那个涂自强跟我一个班组,每个月领着一级工的工资,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二十九块钱,让你修个脚就给你十块钱小费,你自己个儿估摸着,这钱能是好道儿来的吗?  没听过一句老话吗,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病,涂自强已经接受正义的审判了,春燕儿,你这是有迎头赶上的趋势啊,不行,我得离你远点儿,真要是哪天这颗雷炸了,我容易被你给刮着!”

叶晨说完后,自顾自的推着自行车进了自家的院子,作出了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而乔春燕则是呆立在原地,此时的她不过是个初入社会的丫头片子,哪见过这个阵仗她是真的被叶晨的话给吓到了,好悬没哭出来。  这时母亲李素华从屋里有些吃力的拎着桶泔水出来,叶晨见状连忙从她手里接过,然后开口说道:  “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活儿等我下了班来干,您搁屋儿里歇着就成,外面天儿冷,您赶紧回屋儿歇着去。”

老太太朝着院子外头看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  “那是你乔婶儿家的春燕吧,大冷天儿不回家搁外面站着干啥呢?咋不让她进屋坐坐?”

乔春燕听到了老太太的声音,从脸上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开口说道:  “大娘,我就不进屋坐了,我妈在家等我吃饭呢!”

此时的乔春燕再没了纠缠叶晨的心思,她担心自己真的会被涂自强给连累,着急忙慌的往家里走去,寻思着让她妈给她拿个主意。  叶晨看着乔春燕离开的背影,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对这个女人实在是难以升起一丝的好感,老人常说三岁看到老,从她现在的行为做派,已经可以看到她日后的雏形了。  对于乔春燕来说,只要是能够带给她利益的,哪怕你是作奸犯科之辈,她也会站在你这边,反之她就会挖空心思的坑你,背地里给你捅刀子,周家老大周秉义就是鲜活的例子。  光子片儿在周秉义努力下迎来了大拆迁,在这种撸羊毛时刻,乔春燕首先向周秉义提出要求,分给自己的房子必须要有院子,并且乔春燕那个一直免费住在郑娟家的二姐也要分一套房子,乔春燕还扬言不满足这些要求就赖着不搬家。  无奈的周秉义只能多给春燕二姐分了套小户型。得了便宜的春燕最后还是埋怨周秉义给二姐分得仅是一室一厅,为此还和周秉昆断绝关系。  春燕就私下里鼓动这些邻居说周秉义把大家迁到新区,就是为了给富人建豪华小区,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叶晨从院子里头找了把镐头,一手拎着泔水,一手拎着镐头,就朝着下水井走去,天寒地冻,此时下水井早被住了,如果把泔水直接倒下去,只会流淌的四处都是,天冷路滑的,他可不想路过的时候再把人给滑倒了,尤其老娘岁数大了,骨头脆,真要是不小心摔一跤,到时候他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乔春燕一脸沮丧的回来的时候,春燕妈正在往大锅上糊锅贴呢,看到自家闺女,开口问道:  “不是让你跟秉昆近乎近乎去,你咋还回来了?瞧你这一脸哭丧,咋了,他欺负你了?”

乔春燕看了老妈一眼,犹豫了片刻,然后把她和叶晨的谈话给自家老妈学了一遍,这给春燕妈气的,心说周秉昆你这也太损了,瞧把我闺女给吓的,春燕妈是越想越气,连饭都顾不上做了,她把手在围裙上胡乱的擦了几下,然后摘掉了围裙,直奔着叶晨家的方向就来了,到了大门口,本想扯开嗓子直接就开骂的,寻思了一下,最后还是进了屋。  春燕妈进屋的时候,叶晨也刚倒完泔水,看见春燕妈进来,开口招呼道:  “乔婶儿来了,我妈在里屋呢!”

李素华搁屋里听见了动静,也下了炕,打里屋出来,这时就见春燕妈对着叶晨说道:  “今儿个我不找你妈,我就找你!”

叶晨听了春燕妈的话,眉毛挑了一下,然后笑呵呵的用手巾把手擦干,从一边抠了点嘎啦油,均匀的搓在手上,然后开口说道:  “婶子您这是找我有事儿?有事儿您说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春燕妈看着叶晨满脸陪笑的跟自己说话,也不好立即发作,开口对着叶晨说道:  “秉昆,你春燕婶儿平时待你不薄吧?你们家但凡是有点大事小情的,哪次我不是热心的帮你们张罗,今儿个瞧瞧你把我闺女给吓的!你小子也忒损了吧!我闺女帮人修脚,人家看我闺女干活细致,给多了点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春燕妈是越说越气,叶晨也不生气,一直笑呵呵的听她唠叨完,然后才接茬说道:  那是在铁道线上专门儿扒窃的主儿,他们去你家春燕他们单位消费,正常洗澡还好说,多给春燕的,那叫销赃,销赃你懂啥意思不?那是会被判刑的,真到了那时候,你家春燕被他们给牵连,我怕你哭都找不着地方去!”

春燕妈听到叶晨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磕磕巴巴的说道:  “不……不会吧?秉昆你可别吓你春燕婶儿!”

叶晨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  “我是好话说尽,信不信在你,今儿个我去刑场的时候,你家春燕嘴里的那个瘸子今天也过去了,婶子,我把话撂在这儿,他们这伙人进去那都是早晚的事儿,真要是有天,公安让他们交代余罪的时候,他们狗急跳墙的乱咬,呵呵,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李素华这两年天天跟儿子生活在一起,早就习惯了他的蔫儿坏,看他对着春燕妈一通连唬带吓,没好气的拍了下叶晨,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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