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设在了招待所。这座沈阳城最奢侈的消费场所,现在变成藏污纳垢的销金窟了。为营造气氛,棒槌特意请来几个绝色女特务,有事没事就在这些男同事面前晃晃悠悠,等到把对方的口袋掏空后,也不会让你白辛苦一场,临走前送上个湿吻,并嘱咐你下辈子也要记得她。 这还不算完,为拉拢社会闲散人员跟进参与,棒槌在叶晨的授意之下,早就把四楼的豪华套间给改成高级棋牌社了。牌九、麻将、扑克,凡是你能想到的游戏,在这里是应有尽有。渴了,有男特务为你倒茶,累了,有女特务替你捶背,当然,这都是要给小费的。 按照棒槌的预先构想,未来的督察室就该是这样的:许科长荣升为大主任,自己呢,就领着一帮小兄弟捞点偏财。不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大富大贵,只要三年之内能买辆吉普车就可以了。 “老许啊!你手下的人还管不管了?”
情报科长董承烈,怒气冲冲找到许忠义,一见面就不停地埋怨起来: “我老婆,还有我小姨子,都被你手下给拉进招待所了,三天啦!三天都没着家!这不刚才还打电话骗我说:正在她二姨家帮工呢!可我一打听,原来她二姨也去了招待所。老许啊,你把这些同僚家眷都给集中了,到底想干什么呀?”
叶晨自然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还是揣着明白的问道: “啊?还有这事儿?”
“你自己去看看!现在所有的家眷,都躲在招待所鼓鼓球球,也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叶晨一边往回走,一边仿佛不解地说道: “招待所没那么大魅力吧?能叫一帮娘们儿乐不思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行!真得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使用了什么手段,把我这营业额给提高了?他了不得呀!人才啊!比我还要猛啊!”
然而令叶晨瞠目结舌的是,干出如此壮举的人,眼下正被同僚给围着,按在地上一通好揍。棒槌挨揍,这一点都怪不得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利欲熏心的缘故,他为了多捞点资本,居然找些人向外散布起博彩内幕的假消息。甭说,上当受骗的人还真是不少,不过呢,大家都是同行,就算你把假戏给演绎得天花乱坠,可还是有精明过人的同行看出了端倪。结果一调查,东窗事发了。 棒槌这顿揍挨得很实在,他把脑袋一抱,身子一蜷,然后把屁股交给人家了。他心说我身上就这地方有几块肉,你们看着糟尽吧,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当叶晨闻讯赶到时,棒槌的裤子已被扒下来了。为什么要扒裤子?因为他这裤子是进口毛料,还能值几个钱,那些上当受骗的人,也想捞点是点,尽量减少点损失。 可这样一来,屁股就受罪了,叶晨揉揉眼睛仔细看,发现那上面青紫一片,结结实实印着几个大脚印子。“都给我住手!”
叶晨生气了,心说在我的地盘上,怎么还能发生暴力事件呢?不能有话好好商量么? 督察室其他几位大员也闻讯赶到了,表面上,他们是来维持秩序的,可实际呢?都是来看叶晨笑话的,在现在这样敏感的时刻,督查室的各位大员,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能在李维恭面前给店小二一个难堪,绝对是所有人都乐意的事情,少了这么一个竞争对手,对谁都是一个好消息。 这八位大员除了齐公子,个个都是这种心思。这叫打瞌睡送来了枕头,正愁没法打击你这财神爷呢,现在可好,你自己把眼药水给送上门来了。于是,有人在心里便打起了小九九,琢磨着通过这件事,该怎么给叶晨的竞争道路铺点垫脚石什么的。 但叶晨也不是个省油灯,在整人这方面,他以前没怵过谁,现在也照样不怵。你们是单挑也行,群殴也罢,总之,我“店小二”就要给你们好好上一课了,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做以少胜多就地全歼。 这些人里,最聪明的要数齐公子,他跟叶晨曾经多次交手,深知对方的手段。这时候去惹他,非但占不到便宜,还会成全了别人,让别人去趁火打劫。因此盘恒了一下利弊得失,他认为还是小心为妙,出头鸟虽然漂亮,但它死得比谁都早。 “老许啊,你这手下得管管了,不然传出去,外姓人会怎么看咱?咱督察室成什么啦?这还有没有点规矩?”
“是啊!”
“就是嘛……” 叶晨笑而不语,别人说得越欢,他就笑得越恭顺。不过这种表现在齐公子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所谓咬人的狗不露齿,他笑得越欢,这些人就死得越难看。 他正想着,“店小二”那边开始行动了。他一面向众人赔着不是,一面蹲到口眼歪斜的棒槌面前。掏出手帕给他擦擦脸上的血迹后,低声问了句: “你下次还敢么?”
棒槌痛苦地摇摇头。 “知错就改,那就证明我没白疼你。这样吧,你把非法所得全都吐出来,照顾一下大家情绪。如若不然,那我就亲自送你上刑场,你看怎么样?”
“科长,我大不了就是判几年,干嘛要送我上刑场?”
“这不能怪我呀?你要不死,人家说闲话的没法闭嘴呀?是不是?你前脚判了几年,人家就得埋怨说,这不公平,最少也该判个无期;你判个无期,判了几年,人家就得埋怨说,这不公平,最少也该判个无期;你判个无期,人家就得叫嚣,应该把你拉出去直接枪毙。所以啊!咱也就别瞎折腾了,一步到位吧!”
众人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最难看的,还是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棒槌,只见他抱着叶晨的腿求饶道: “科长!您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打算有下次?”
“不不不!这次,这一次就够了。科长,只要能保住我这条命,您说什么我都听。”
“想保住命吗?”
“嗯!”
棒槌点点头。 “那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我,不许隐瞒。”
勾勾手指,让棒槌附耳过来。齐公子左右瞧瞧,发现一干大小的官员,那耳朵也都是竖着的。 “‘店小二’要发飙了,”齐公子幸灾乐祸地想道,“等着瞧吧,你们这些人哪!呵呵!悲剧就要上演了。”
果不其然,听罢棒槌的叙述后,叶晨点了点头,起身看看身旁这些衣冠楚楚的家伙,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 “麻烦诸位,跟我来一下吧!”
“嗯?他要干什么?”
某些精神脆弱的人,开始有些忐忑不安了。 叶晨也不搭话,领着众人向楼上走去,登二层上三层,走进第四层的大厅后,他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说了句: “其实有些事啊!我是真不愿意让你们知道,可没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啊还就得你们这群人来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被他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晨给棒槌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过去张罗着。过了没多久,只见叶晨两掌一拍,服务生们同时打开了各豪华套间的大门。 “吊主!”
“豹子!”
“胡啦!大四喜……” 各种博彩声不绝于耳,听得几位大员是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还有更绝的,一干人等的妻室,全都在套间里坐着,有玩麻将的,有掷色子的,最惨不忍睹的要数徐哲普的老婆,一边甩着扑克牌,一边往脸上粘纸条,要不是听见她那声“你服不服”,仓促间,这老徐还真就认不出来她。 为什么一听“你服不服”,徐哲普就能认出自己的老婆呢?这里有个典故,据徐家的下人说,徐先生和太太切磋技艺的时候,一到了兴起的时候,他就揪着老婆的头发,边揪还边喊: “你服不服?”
谁也不知道老徐这怪癖是从哪落下的,反正啊,他和老婆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算是在督察室上下家喻户晓了。 几位大员全都傻了眼,因为他们在不同的赌桌上,都找到了自己的老婆。叶晨的丈母娘也来了,她明天就要搭乘飞机离开沈阳,可就在这节骨眼,也没忘记顺便过过瘾。 老太太这辈子对麻将是情有独钟,一听“饼条万”,那困扰自己多年的风湿病,立马就好了一半。不过令叶晨出乎意料的是,丈母娘参加赌局也就罢了,怎么自己媳妇也在一旁陪着了?顾雨菲痴痴地瞪着牌桌,十个手指颤动得,就跟弹钢琴似的,一看就是赌瘾犯了…… “哎?小致,你怎么也来了?”
看到媳妇后,齐公子这嘴都快合不上了。在他记忆中,老婆好像没有赌博的习惯哪?既然不好赌,那她来干什么? “姨妈的钱搬不动了,让我和表妹过来帮她拎麻袋。”
“拎麻袋?”
和叶晨对视一眼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瞧瞧老太太身后,好家伙!整整两麻袋的银元,也不知这老太太是怎么赢的? “胡了!三家闭门,杠上飘!”
听到老太太那欣喜若狂的叫嚣声,齐公子和叶晨忍不住揉揉鼻子,心说我明白了,你这老太太每把都胡大的,是想赶尽杀绝,不打算让人活了,“哗哗”掏银元的声音,听得几位大员不但肉痛,连心也痛了。 “停!”
叶晨忽然爆发出一声断喝,在众人惊讶地注视下,他右手一摊,接过棒槌递来的算盘,然后就是“噼里啪啦”一通乱拨,然后口中振振有词的说道: “李太太欠钱八万一千五百一十二!抹去零头后,连本带利折算,嗯……应该是九万七千八百块!董太太欠钱七万四千零一十六块,抹掉零头后,连本带利,嗯……是八万八千八百块!发发发,这个数字还比较吉利。罗太太……” 这算盘珠子拨得是没完没了,每听他报一个数,这些大员的脸就抽动一下,最后由于抽动得过于频繁,便连成一片,汇合成不停地颤抖了。轮到徐太太时,叶晨冲她眯眯一笑,问了句: “你服不服?”
“我服了……”徐哲普接过话头,痛不欲生地说道: “我服你老许了!”
不服行么,叶晨这招叫做“釜底抽薪”,说白了,就是想挖后院墙角。通过你们的太太,把你家里的私房钱全都搞到手,看你拿什么去上下打点关节? “唉!跟‘店小二’玩阴的……”齐公子有点同情这些大员了,“你们真是不知这‘死’字该怎么写啊……”幸亏赵致不好赌,她也不像那些太太们,有事没事总爱往牌桌上凑。这不,没有不良嗜好的优秀品行,把她给救了。 大厅安静了下来,除了那浓浓的喘息声,再也没有其它杂音了。叶晨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顾雨菲则是趁人不备,偷偷摸了一把麻将牌: “发财……唉!真过瘾哪……” 公职人员是不能参与赌博的,否则,她早就把母亲给请到一边,自己亲自操刀上阵了。 “棒槌!”
叶晨给棒槌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 “把文书拿过来,让他们过过目吧!现在呢,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差,一毫不错。诸位,眼瞅就要到月末啦,这帐是不能再拖啦,你们要是方便的话,那就当面交钱,立地勾帐;要是没钱,赶紧出去想个办法吧,我叫棒槌陪你们走一趟。”
“老许啊……”几位大员的腿,哆嗦得不成样子了,董承烈看着自己的账目,可怜巴巴的说道: “您也知道,督察处前几个月是没粮没饷,大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您就给宽限几天吧……” “诸位,不要这样子嘛。你们手头紧,我这日子也不好过,你为难,我更为难,这笔帐嘛!是一定要清的。”
众人大眼瞪小眼了,心说这“店小二”啥时候变得如此市侩了?而且小嗑还一套一套的,这都跟谁学的? 叶晨轻咳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接着说道: “这人啊,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今儿你们欠我的帐,说到天上也要还呀,要知道我借到各位嫂夫人手里的那可不是什么赌账,可都是真金白银,这都是签了字据的,这官司就算是打到南京去,我也能奉陪到底!”
“老许啊!”
众人苦苦哀求道,“我们也是没法子呀,这仓促间,叫我们到哪儿想法子去?求求您高抬贵手大发慈悲,再给我们宽限些时日。”
叶晨不说话了,为什么?因为再说下去,那就是“你回去,把你闺女喜儿领来顶租子。”
活脱脱,变成一幕《白毛女》黄世仁逼债了。但这些大员们可不是老实巴交的杨白劳,逼急了,没准就能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另外,叶晨也只是想分化拉拢他们,犯不着和人家结怨,白白便宜了齐公子。 想跟叶晨斗,就必须要有个心理准备,否则一不小心,酿成苦大仇深的杨白劳,那就没地方喊冤了,在这种事情上,齐公子是最有发言权的。几位督察大员,原本还想打压一下叶晨的锐气,不料转眼之间便稀里糊涂地被人家给捏住了痛脚。 出了招待所的大门,几位督察大员比起了谁的脸色更难看。一肚子怨气的徐哲普,瞪了瞪自己那不争气的婆娘,骂了声“你奶奶的”,然后抡起巴掌,“噼里啪啦”一通扇,一边扇他还一边质问: “你傻呀?啊?一见不好你不会收手么?至于把家底也给赔进去吗?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败家老娘们!你服不服?”
老徐这是打到兴起了,旁人是不敢劝,也不想劝。主要是自己也欠了一身债,实在没心思去同情人家。事已至此,大家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这件事从里到外,难道真是一场巧合么?谁敢保证,它就不是“店小二”设的一个局呢?可怜自己还想借机落井下石,结果石头抛起来后,这才发觉真正站在井底的人,竟然是自己。 听着老徐媳妇的哀号声,李彦也忍不住了。他这人比较注重个人形象,所以将老婆偷偷拽到一边,躲开旁人的视线后,这才抡起巴掌开始教训: “我从来不打女人!除非这狗日的老娘们欠削!”
李彦流着眼泪,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长对眼睛是干什么的?啊?咱家有多少家底,你还不知道么?怎么连输钱都没个数呢?”
事实上,他这是错怪老婆了,“店小二”想让你入彀,什么损招没有?你想中途退出赌局,呵呵,做梦吧。在这两位大员地带动下,其他几位也开始收拾起自家的老娘们。于是招待所门外,女人那爹一声妈一声的惨叫,就在此起彼伏中越拔越高了。 瞧瞧这些女人的凄惨模样,赵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拽拽齐公子的衣角,心有余悸地问道: “阿齐,你将来会这样对我么?”
“不会!”
齐公子冷冷说道。 “那还好……”赵致刚刚平复下忐忑不安的心,不料齐公子一努嘴,随后补充了句: “可我会把你休了!”
“唉!”
齐公子叹口气,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店小二’一出手,就把我和他身边的障碍全都扫除了,这些人哪,还想跟我们竞争?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找倒霉!”
按照齐公子的猜测,叶晨在坐稳副主任之后,一定会把这些人的帐给一笔勾销。这样一来,钱财失而复得,大家就只有对他感激涕零的份,哪还敢再惦记那把宝座?所以说,能把人给玩到这种地步,齐公子不得不感叹,“店小二”这权谋之术,已经超越炉火纯青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