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巷前阆苑,穿过大理寺是六部所处之地,千步廊两侧,是户部和工部的夹道。工部主修缮,部院外墙,是挺立在门殿的两米高石狮子,底盘采用莲花石墩的须弥座,座上雕刻江海云崖纹案,镂金和锦玉粘成碎粒伏贴而上,富贵大气。只是,石狮子旁边,是三五个鼻青脸肿、毫无生气的垂暮老人,他们带着约莫三、四岁的孩童,斜躺等死。“您还请慢走!”
穿宫袍的李侍郎,浅笑嫣嫣恭送半张脸埋在胡须中的尖嘴猴腮男子。“那些药物,尽量早些送至六疾馆,本官空等许久,身子骨愈发是难受了。”
李侍郎点头哈腰,忙着声连连道,在尖嘴猴腮的男子走后,他露出鄙夷和嘲讽面容。绣着白鹤的宽袍朝地猛甩,对着那人曾站立的位置,啐了好几次口水。当他预转身离去,被一道熟悉女音喊住。回眸定睛一看,正是昨儿来找自己的林氏丑妃,可她身后,如何跟着许多拿锄头钉耙和菜刀的黔首?李侍郎心中升起股不详之感,他眯起刁滑奸诈的小眼睛,摆出副两面三刀的虚伪微笑。“王妃娘娘,您今儿带着些人来,阵势弄得此般浩大,不知所谓何事?”
“拨款,加快速度建立六疾馆。”
林清致半分也不想虚与委蛇,双手绕在胸前,交叉搭起,不急不缓地对身后丢了个眼神。“诸位,掌管工部建设事宜,皆由李侍郎一手操办,大家尽可说出心中不满。”
李侍郎欲出声辩解,被林清致打断,她翘起眉梢,嘴唇边没什么笑意,“既食官家饭,自当为百姓办事,所谓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 ,而在万民之忧乐。”
“您觉得呢?”
李侍郎目露凶光,凶神恶煞看了眼林清致,脸色十分阴沉。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这是自然!本官勤政爱民,所作所为皆想民之所想,解民之所惑”,王妃娘娘大可放心。”
瞧着他心口不一的说辞,林清致觉得李侍郎愈发道貌岸然,像是披着羊皮的的虚伪小人。表面上温文尔雅,背地里阴险狡诈、卑鄙下流。“诸位此次前来,可是修缮六疾馆事宜?”
李侍郎越过林清致,面露一副宽厚善良的微笑,带着满含热切的目光,看向扛锄头拿蒺藜的闹事群体。这些本欲作理论的百姓们,面色羞窘,觉得眼前穿圆领蓝袍、头戴乌纱帽的官人,是为民办实事、不求回报的好官。他们虽胸无墨水,大字不识一个,但最基本的尊重之道,还是了解一二。林清致见这群闹事者们,有些将头低下来,有些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覆下眼睫,用手拨了拨衣妗子。声音清冷:“李侍郎一心为百姓,自当言出必行才是。”
李侍郎转身,竖起三角眼,凶神恶煞看着她,似乎在警告,若再争执,工部和你自此撕破脸皮。哪知林清致神情不变,略带痞气的红斑脸掀不起一丝波澜。她无声地用下巴轻点李侍郎眉心,动作极具挑衅意味。“林丑女,你今天敢得罪本官,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侍郎快步走到林清致身旁,和善表情下,是恶毒的威胁话语。“放狠话谁不会啊!李侍郎,你算几根葱?”
林清致从不是逆来顺受能忍的性格,她翘起眉梢,双手抱胸懒洋洋看着他。李侍郎暴跳如雷,声音陡然增大三分。“王妃娘娘身为一介女流,竟敢干预朝政!纵使王爷万般纵容,可老祖宗的礼法断不允诺!今日,微臣自会觐见圣上,求圣上给老祖宗乃至后世一个交代!”
他语气狠戾,看向林清致透着股浓浓杀意:“你,作为女子干预朝政的先河,若不严惩,后世如何看待?!”
林清致白了眼他,心里甚想拿榔头将他脑袋开瓢,看看其中究竟装了什么食古不化的虫子。何谓女子不能干预朝政?且不说此为楚烨应允,而且,明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面对此次蛊疫,她有能力全部消灭。还东陵国天朗气清,盛世安康。李侍郎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把玩手指尖发梢,知晓这是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故而打算彻底不顾楚烨面子,也不再因为她是烨亲王妃,而束手束脚畏畏缩缩。林清致懒洋洋看着他,走到人群中间。满是红斑的疹子脸,滑过几丝讥讽,她抬眼瞧了瞧天,又兀自垂眸,半身懒散。“诸位,本官心知大家因六疾馆迟迟未曾建立,而心生怨念,本官对此感到十分痛心!”
李侍郎说罢,用袖袍擦拭眼角泪水。姿态作罢,悄咪咪旋了眼群众表情,觉得差不多了,才抬开掩面袖服,神情悲哀。“王妃娘娘掌握五雷令,自然而然的,这些事情也全部由她负责,本官见六疾馆未曾建立,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此话一出,众人烨然,看向林清致的表情,带着鄙夷和愤怒。被人倒打一耙,红玉心中愤愤不平,可自家主子没有任何行动,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主子前方,抵挡投来的敌视目光。“王妃娘娘,怎么,被说中事实了?”李侍郎上扬粗黑短小的平眉,看着林清致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中满意至极。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男在上女在下,女子除却相夫教子,再无其他用武之地!李侍郎对林清致又丑又没有德才的女子,甚是轻蔑和不耻。“大家伙儿现在也看见了,都是王妃娘娘自私自利,推诿责任,哄骗你们来找工部,就是天大的错误!下回记得把眼睛擦亮,耳朵放明,莫要受贱人挑拨!”
贱人二字,清清楚楚传到红玉耳朵里,她紧张兮兮瞧了眼自家主子。发现对方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林清致对此话提不起兴趣,似乎万般无聊地撇了撇嘴皮子,李侍郎对她露出凶狠目光,而她伸出双手,竖立中指予以回应。一如从前的散漫放肆。“你算什么东西。”
她用嘴唇,无声说了这六个字。李侍郎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抽出侍卫悬挂腰间的佩剑,将人即刻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