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王明哲这样问起,梅文松便知此问中内有乾坤,因而问起缘故。王明哲并没有正面回答,笑笑地反问到:“你可知道此事院长原本委托谁去做?”
梅文松思忖了一会儿,看向王明哲,从他的神态中便可知道委托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家父,怪道他刚才会有那样的疑问。“院长想你已经猜到,没错,此人便是令严,只因令严百般敬谢推辞,院长一时也没有好的人选,便耽搁了下来,如今潘知县身边的胡师爷总是来催问此事安排,故而才在此处出神。”
王明哲没有等梅文松开口便说出了答案。梅文松听了只觉窘迫,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父亲拒绝了王明哲,还是因为对此事热络的他与王明哲口中所说的梅级百般敬谢推辞的做法相悖。见梅文松窘迫的模样,王明哲又笑到:“院长想,令严始终还有些心结没有解开,也就不勉强他了,不过同你随意说说,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家父并非这样的人,不过有时太清高谨慎了些。不过一味清高却也不好,既然家父没有应承院长……不如就由学生代劳吧。”
梅文松虽素来惧怕父亲梅级的威严,却也是知道他心胸坦荡,不是这样锱铢必较的人。王明哲本来听梅文松如此信誓旦旦,便知他不会就此事帮声,还顺带着影射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里正有些小恼火,忽然听梅文松说要替父效劳,又颇觉意外,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你要替令严担此重任?”
王明哲不可置信地问到。梅文松顿了顿,说到:“若院长信的过我,便让学生来做吧,身为县学的生员,自然得为书院做些事情。”
“如此甚好,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院长深感欣慰,便交与你了,如果做得好,书院自会表彰你,说不准赵学政看重你,将来有意提拔于你也未可知。”
王明哲的小恼火顿时变成了大高兴,同时也给梅文松以利益的诱惑。梅文松起初倒没有想到这一块儿,只是如今王明哲提起他也觉得有理,果然不失为一个好机会。这天梅文松在文房中听说潘高志的举措,如今外边闹闹哄哄的,只是还不见书院的动静,梅文松听了只是浅浅一笑,所谓不捧不杀,只需静等最终结果如何,只是书院现在还没有动静,他倒很好奇。正想着,只见王明哲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王明哲的突然到来,让梅级颇感到意外,不久前婉拒他的委任后王明哲明显的心里不痛快,最近几次远远地见到自己都绕道而行,今天却突然上门来,而且看起来心情还很不错,定然是“来者不善”。梅级一边内心纳罕一边起身相迎,笑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才才提起院长,可巧您就来了。”
王明哲在梅级的引座下坐了下来,笑到:“怪道方才打了几声喷嚏,不知方才教谕提起我什么了。”
“想必院长也已经听说了外边的动静。”
梅级问到,用意很是明显。王明哲此行可不就是为了此事来的,笑称二人在书院共事久了,果然很是有默契。“看来院长已经筹划好书院的迎接准备?”
梅级又问到。王明哲看了看梅级,见他如此问,果然是同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交流,竟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梅级见王明哲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自己,莫不是这件事同自己有关联,因笑到:“院长不认得我了不成?”
王明哲停下对梅级梅文松父子关系的揣测,说到:“迎接准备自然是要开始做了的,只是这事还得感谢一个人建言献策,说起这个人,教谕再熟悉不过了。”
当梅级从王明哲那里听说了建言献策的人是梅文松,内心响起小小一声焦雷,王明哲自然不会信口胡说,这事定然差不离了,只是一时没能想通儿子为何要如此做,而且王明哲也说了这件事原本是落在他的身上,如今他既答应王明哲,便是公开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看来教谕才刚知道,不过也没关系,后生可畏嘛,教谕事务繁忙,文松一表人才,正好替教谕分忧,这样的福分可真是羡煞旁人呢。”
王明哲明里是夸奖,暗里更多是奚落。梅级保持着很好的涵养,没有因为听到这个很突然的消息而不淡定。孩子大了自然有他自己的选择,不过是要他自己担负后果,这样想着也好,到现在除了身体上的小病,梅文松的路都还很平坦,果然他做出这个选择,有什么结果是他自己种下的因,倒也不失为一次值得的经历。“院长过奖了,到底还是孩子,果然院长看得起文松,还得多提点提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也请多多包涵。”
梅级如此答复倒是让王明哲好奇,笑问到:“怎么今天教谕倒不提起假钦差一事了?”
“文松毕竟年少嘛,与其苦口婆心,倒不如让他去历练权衡,想必来的更深刻些。”
细想梅级的这番话,明面上是在说梅文松年少不经事,那对于他王明哲来说岂不就是在说他……,王明哲突然领会,有些忿然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院长这是怎么了?”
梅级问到。王明哲很快冷静下来,一则即使梅级有意讽刺毕竟没有明说,自己没得对号入座,二则如果生气反倒显得自己没有涵养,因而说到:“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同教谕闲聊了,先走一步。”
梅级听王明哲如此说也不多留,送了王明哲出去。刚送走王明哲,门房便过来送信件,还在梅级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到:“教谕,你可知如今帮着院长筹备迎接之事的是何人?”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看来此事已经传开来,梅级还只假装不知情,问起门伯此人是谁。“老朽说了教谕可不要生气。”
门伯突然又变得小声谨慎起来,见梅级浅笑着点了点头方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却见梅级波澜不惊,反倒是他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到:“教谕难道不感到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