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级早间并非盲目乐观,知道这场“盛宴”自然少不了自己的“一杯羹”,果真没有他的,他还得感谢儿子为他排忧解难,倒是自己平日小看了他。虽然梅级表面上没有与文松多亲近,却是对他的性子很是清楚,果然被自己猜中,因而对文松迟来送帖子的这番说辞,心里很清楚其中真假几分。对梅师娘转递过来的请帖,梅级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笑到:“你这样考虑很周到,不以公谋私,果然长进了。”
梅师娘自然是信得过文松的话,听丈夫如此说,更是舒展了愁眉,又细瞧了瞧文松,笑到:“是是是,你们爷俩都对,错都在我。”
文松并不敢正视父亲那穿心透肺的眼神,却是听出梅级这称赞的话是内有乾坤,想了想才缓缓问到:“不知白世伯来信中可还有说到其他的事情?”
梅级并不想提何其多的来信,这位旧同窗向来就没少对于自己不与梅文松亲近颇有微词,如今连这样的事都值得写了信来,不免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寻常问候的信件顺便提及此事罢了,并没有什么。”
“那……父亲明天……?”
梅文松本来还想让母亲帮着说服父亲出席明天的迎接,终于还是亲口问了。“你既送了请帖来,我也没有拒收,自然是答应了的,何况作为县学教谕,自然也得迎接学政的到来。”
虽然他们父子俩只是表面融洽地相谈,许久没见这样场面的梅师娘不禁湿了眼眶,偷偷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文松瞧见了,又关心起母亲来。文松自然无法体会一个做母亲的要操心的事情之多,虽然都是些家里的看似琐碎的小事,堆积起来也很需要理家的智慧来周旋调度。对文松的问话,梅师娘只推说是沙子迷了眼睛,又问到:“迎接的事可都准备停妥了,可还有其他事情,要是没有的话今天就留在家里了。”
文松点头说好,梅师娘听了脸上又笑出花来,说到:“那你们父子俩好好聊,我先去张罗一下今晚的晚饭。”
“这才多早呀,莫不是要准备什么饕餮盛宴?”
梅文松笑问到。梅师娘并不以为然,说到:“你最近忙着此事不比准备院试时用功少,又都吃住在书院里,人又清减了不少,可不得好好补补。”
话是这么说,梅师娘的主要用意还是在让这对前世冤家的父子有更多相处的时间,一年也说不上几回话,她和儿子什么时候说话都可以。梅师娘从书房出来,便见到门童急匆匆地穿过走廊往书房而来,于是叫住了他,问到:“可是又有什么信件?不是什么急事的话就先别去送信了。”
门童摇摇头,说到:“不是的师娘,是潘知县身边的那位胡师爷来了,说是探教谕的病来的。”
胡师爷?此人与自家鲜有往来,如果是“探病”,又怎么到现在才来。“现在人在哪?”
“现在人在客厅等着了。”
“这样啊……”梅师娘想了想,虽然父子俩难得有说话的时间,人家也是好心上门探望,而且此人还关系到县衙,更是怠慢不得,因而说到:“那你快些向教谕通报去吧。”
说完之后梅师娘便直接往里屋去了,门童也匆匆地往书房来。“今日儿子与胡师爷还真是有缘。”
文松听门童来报说胡师爷来访,不禁笑出声来。梅级问起笑由,文松便提起今早在王院长处谈事的时候已经遇到过他,不过当时神情古怪,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梅级在脑海中回想与胡师爷的交集,最近的一次就是去年书院风波之后他到文房来探望,话带挑拨,自己自然是敬而远之。今天又上门自然不是探病来的。虽然知道此人不怀好意,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梅级于是对门童说到:“把人请到书房来吧。”
门童领命而去。梅级又问文松到:“你方才说你今日才见到胡师爷,他可说了些什么?”
“他是问明日之事而来的,儿子虽涉世未深,不过觉着此人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一语未了,只见胡严在门童的引领下笑着走了进来,梅级暗示儿子别再说下去,起身迎接,梅文松也站了起来。“听说梅教谕身体不爽在家歇息,早就想来探望,只因县衙公务繁忙,拖到现在才来,一并带来知县的问候,教谕如今可大好了?”
胡严拱拱手问候到。梅级一面让上茶一面回礼到:“谢过胡师爷关心,这身子不爽也好几天,如今都已大好了,快些请坐。”
胡师爷方才进来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文松也在旁边,直到坐下后喝了茶才说到:“呦,梅小相公也在这里,早间我们才在王院长那里见过面,可真是有缘。这人与人之间还真难说,哈哈哈,要么三年五载地不见面,要么就到哪了都能见到。”
胡师爷还特意加重了“王院长”三个字,梅级已经听出了这话里带有嘲讽的意味,不过一笑置之,并不言语;文松终究还是涉世未深,加上不了解父亲同胡师爷的过往,笑到:“学生也是这样对父亲说起才在书院见过胡师爷。”
“原以为梅小相公忙着筹备迎接的事情没空回家,难免疏忽了对病中父亲的关心,看来是我想错了,方才进来时却是见父子俩相谈甚欢,倒是因为我的到来给搅扰了。”
胡严对着文松又对着梅级说道。文松听了这话不免有些难为情,感觉脸上发烫,有些如坐针毡,站起来说到:“既然父亲同胡师爷说话,儿子就先告退了。”
“哎,怎么我一来便要走了,迎接的事不是已经都准备好了么?我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如今见梅教谕身体已无大恙也就放心了,就不多叨扰了。”
胡严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胡师爷多心了,学生并不是回书院去,不过回房整理整理东西,胡师爷难得来一趟,哪有这么快就走的,与父亲说话以后有的是时间。”
文松忙解释道。“哦,是这样啊。”
胡师爷听文松如此说才又坐了下去。“那学生就先告退了。”
梅级说完便离开了书房。离开书房后,梅文松若有所思地往厨房来,梅师娘正准备着今晚的吃食,见文松突然进来,问到:“你怎么到厨房来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便过来看看母亲准备什么吃食。”
文松走上前来,装作没事人一样地笑到。“这些都是你素日喜欢吃的。”
梅师娘如数家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