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驿馆里是上对下的庇荫,县衙里则上演着推诿的戏码。潘高志在赵厚谊面前一直一副笑状,送了赵厚谊回驿馆后折返回到县衙,回来的路上脸上已然是乌云密布。虽则应酬假笑是家常便饭,但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强颜欢笑”。起初,潘高志还只是气呼呼的并不言语,把人端来的茶都给掀在地上。胡严还不知道他所谓的好计谋已经被人给识破,弄得潘高志在赵厚谊面前脸面丢尽,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应酬了半天。还在心里怀疑知县是哪根筋搭错了,没见着人之前不是一直百般求见,如今见着了,人家也给足了面子,怎的又这样起来。胡严也不愿在潘高志的气头上说话,只叫人快些把碎了一地的杯盏收拾干净。过了好一会儿,见潘高志的气有些消了,这才上前问到:“大人这是怎么了,怎的发这么大的脾气?”
潘高志用很是轻蔑的眼神看了胡严,胡严只觉得后脊背发凉,难不成原因在自己身上?“你还好意思问,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潘高志使劲地扇着扇子问到。胡严在脑海中认真地搜索了一番,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不过先承认下来,才让潘高志明白示下。“明白示下?你可知你‘熏鼠出洞’的所谓完美计策早就被人赵学政看了出来,这才特意上门把本官给好一通奚落,这顿饭就是鸿门宴!现在赵学政不计较便罢了,那以后呢?”
潘高志一脸怒气到,早已忘记当初他是怎样举双手赞成这个计划的。果然,胡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这件事明明是得到潘高志首肯的,如果出事他自然不会把责任揽在他自己身上,如今还得再找下一个替罪羊。“大人息怒,属下瞧着这赵学政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不然早就发作了,至于以后,这件事说到底是姚温办事不得力,连个人都看不住,属下此举也是为解燃眉之急的无奈之举,这事又发生在驿馆,让他顶了这个锅便是了,反正他人微言轻的,也说不上什么话。”
自然,胡严想到的最好的替罪羊便是姚温了,潘高志听见如此说心情才又稍稍平复了些。见状,胡严觉得有必要再火上添油,也好彻底撇清关系,说到:“这个姚温如今也上了年纪了,难怪眼力劲不好,不如趁此机会让他引咎去职罢了,也向赵学政表表态度。”
“嗯,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看他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就依你所说的去办。”
潘高志再一次拍脑袋做了决定。今日出彩的便要算书院了,虽然事出突然,却是招待得很周到,特别是梅文松,得到了赵厚谊的肯定,有临危受命的意味,给书院挣得了脸面,大家都纷纷称赞梅文松年轻有为,都忘了当初是怎样的奚落,就是王明哲也是脸上挂满了笑容,唯有梅级的态度没有大的变化。送走赵厚谊后大家在院长的文房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一车子的好话之后方才散去,王明哲还特意留了梅文松说一些事情。经过这么一番夸奖,梅文松耳根子软了,身体也变轻了,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王明哲留梅文松说完话后便让他休息去了,当他经过院亭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时,突然脚下一沉,仿佛从云端落入地面。叫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梅级,一脸严肃地站在亭中。竟然没有发现父亲站在亭中,这该是多么目中无人,但是转念一想,今天自己为书院争了光,突然又有了底气,于是定了定神,朝梅级走了过去。“刚才没有见到父亲,还望父亲见谅。”
相比之前,梅文松的语气似乎变得随便了些。梅级微微一笑,说到:“无妨,看不见为父不重要,不要看不见自己便可以了,怎样,受人称赞的感觉如何?”
“儿子知道父亲想说什么,只是这是儿子应得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承受了无数流言蜚语换来的。”
梅文松眼神坚定地直视梅级说到。“可见并非我想说什么,而是你自己内心的声音,你该说服的是你自己,好了,你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梅级说完便出了院亭走开了,梅文松却是呆站在原地,本来一鼓作气在父亲面前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此刻却心里空落落的。梅文松发愣了有一会儿,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正是姚夏花,她是刚听说了赵学政露面的事情到书院来找梅文松的。事实上姚夏花方才先是去了家里,梅师娘只说梅文松还没回来,想是还在书院,才到这里来。“文哥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发呆?”
姚夏花问到。梅文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推说没什么,不过站在这里乘凉,便又接着问到:“想是你已经知道了今早的事情了。”
姚夏花点点头说到:“所以这才过来找文哥哥问问具体。”
“还是夏妹妹的虔诚终于感动了神明,这不刚上完香这愿望便成真了。”
梅文松笑到。“文哥哥不说,妹妹倒把这事给忘了。”
姚夏花自觉只顾着父亲的事情,今早刚刚上完香祈愿的事情一下子便给抛诸脑后,一时还没往这方面想,倒难为文哥哥还记得,显然文哥哥是真的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心里又不由得高兴起来。“如今好了,赵学政露出庐山真面目,温叔叔不用再夹在他和潘知县两个人之间难做了。”
梅文松笑到,也便证实了她们在家里所听到的不假。姚夏花听说,自然是高兴非常,父亲也算可以不用提着心做事,自己和母亲也不用再像望穿秋水一样地等待父亲从驿馆回来。“可惜我们同赵学政游园的时候妹妹不在,要不就可以问问你的意见了。”
梅文松小声嘀咕到,却被沉浸在喜悦中的姚夏花给听见了,问到:“文哥哥有什么需要问妹妹意见的?尽管说出来呢。”
“算了,也不算是什么事,就不说了。”
梅文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脸上却是分明写满了心事,姚夏花不由想起刚才与梅文松碰面前便远远地见梅先生从院亭那边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