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树人带来的捷报,崇祯当晚心情大好,也就不再用假装勤政来惩罚自己、而是神清气爽直接回后宫歇息,非常理直气壮。 崇祯这人的勤政,虽然有七八成是真的,但毕竟还有那么两三成,是因为施政成绩太差,而不得不用勤政来麻痹自己,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 就好比一个差生,已经考得很差了,再不好好学习熬夜,良心都会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但也正因如此,当他某天忽然考了个高分、觉得成了优等生,当然要好好奖励自己,想玩就玩、想睡就睡! 自从田贵妃死后,崇祯这一个半月本来就在伤心和禁欲中度过,现在有了喜报,当然要趁机发泄一下。 回到寝宫之后,周皇后原本还想服侍他安安分分睡下,谁知崇祯忽然来了性致。 周皇后又羞又喜,嘴上却还只能摆出贤后的口吻劝道:“陛下连日操劳国事,还是保养龙体为上,臣妾并不图枕席之欢……” “让你伺候就好好伺候,朕难得想要,别扫兴!”
崇祯板着脸只训了一句,就让周皇后半推半就没再吭声。 次日一早,崇祯自然是操劳过度,起晚了,好在不是朝议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周皇后仗着先醒,回味着昨晚的收获,忽然心生一计。穿戴整齐之后,就借故招来王承恩,酝酿了一下借口,款款说道: “以后外朝再有沈树人的捷报、喜报,传达给陛下之前,也知会本宫一声——放心,本宫不想干政,只是关心陛下心情……” 王承恩当然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违背祖制,娘娘又没打算对政务指手画脚,只是知道一下而已。 何况,田贵妃才刚死一个多月,此前因为田贵妃受宠,王承恩也不得不对后宫几个娘娘都比较巴结,现在正需要向皇后示好。 于是他心领神会地低声说:“娘娘不必解释,其实……田贵妃在日,也曾打探沈巡抚捷报、喜报,让老奴有沈巡抚的消息,就先知会一声……” 周皇后心中一凛,牙齿不由自主咬了一下。 那个狐狸精!原来她早就学会这一招了!她早就知道,凡是有沈树人送来的消息,肯定是喜报,当晚皇帝肯定会心情大悦,然后就…… 原来这已经是崇祯后宫,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凡是崇祯的妃子,谁不想在皇帝得到沈抚台捷报喜讯时,刚好恰巧出现在皇帝身边,成为皇帝发泄愉悦的对象呢。 周皇后内心忍不住懊悔:“这沈树人也太年轻不懂事了,会不会做官?明明立了那么多功劳,为大明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就学不会在陛下面前多吹嘘讨好几次呢? 要是一件大功劳,拆分成三五次汇报,光复常德报一次,光复长沙再报一次,光复衡州再报一次……那就能让陛下开心三回了,可惜了。 以后得多关注一下这沈树人的消息,只要有好事儿,就在陛下耳边多提提,也让陛下多圣心愉悦几次。”
周皇后为了自己受用,竟不知不觉想到以后要多帮沈树人说好话,这也是一种共赢,毕竟谁不希望皇帝心情好呢。 周皇后并不知道,她美滋滋幻想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而崇祯因为狂欢一夜,早上起晚了,荒怠了政务,还有点内疚,好在是当天没有朝会。 他也算知错就改,此后两天都没有再近女色,晚上也很早就休息了,到了有正式朝会的日子,更是一早卯时正就起来了。 …… 九月初六,清晨。 正式朝议的日子,满朝在京文武,当然都不敢怠慢。全都一早就起,最晚也不会晚于卯时初刻。 吏部尚书、内阁首辅周延儒也不例外,提前在府上侍女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上车。 而对于今天朝议上要讨论的几个问题,他心里大致也有点数。 昨天陈新甲已经跟他通过气了,周延儒也知道杨嗣昌的遗表上写了些什么,也了解湖广最近反攻张献忠的胜利、和各场战役的功劳、斩获。 陛下估计会正式讨论新一任湖广巡抚的人选,以及对沈树人的赏赐。 除此之外,当然还会有一些其他议题,不过都没这个事儿大。 周延儒刚刚收拾齐整,门口忽然有个管事进来通报:“老爷,门外有访客求见,拿的是安庐巡抚沈树人的帖子,还说有湖广战事的内幕冤情申诉。”
周延儒乍一听,眉头就骤得很深,差点儿想开口训斥管家。不过听到沈树人三字后,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肯定是跟今天要讨论的正事儿有关联。 而且沈家人出手阔绰,周延儒略有深意地看了自己的管家一眼,估摸着这厮肯定也是拿了不少好处,才这么急着帮忙通传的吧。 “先伺候咱上轿!让他们一路跟着轿子边走边说!天色这么早,城门都没开呢,总不可能是一早进的城吧!若是昨晚进的城,怎不当时就求见!也是个办事不靠谱的!”
周延儒还要上朝呢,也怕耽误事儿,当然不会单独抽出时间坐下来说。 管家应承了,这就出去安排。 几分钟后,周延儒就施施然地出门上轿。走到轿边时,就看到几个头戴束发巾、身着素色书生袍服的年轻人,拉着马辔恭敬侍立在轿旁。 周延儒年高眼花,加上四更半的天色,还非常昏暗,他也看不清楚对方容貌,只当是沈树人派来的普通信使,没当回事。 而对方见了他,立刻手持折扇,以扇骨托着一份信笺,拱手下拜: “小女方子翎,见过周阁老。家父乃原湖广巡抚,因张献忠陷长沙而获罪,然此战始末另有隐情,其中细节,已在家兄这封陈情函中备述。 小女子久闻阁老正直高义之名播于天下,恳请阁老明镜高悬、存亡继绝,小女子全家俱感大德。”
周延儒身形略微顿挫,听了这婉转之声,讶然回首,凝神细看,这才注意到对方形貌,果是一个妙龄女子。 周延儒回忆了一下,不由问道:“你是方孔炤的女儿?那你兄长是……他为何不亲自申诉?反让你一介女子抛头露面?岂不是有违孝道?”
方子翎恭敬应答:“正是,家兄乃武昌知府方以智,他原本也想亲自辞官、进京为父申冤。 然武昌乃湖广军备重镇,至此军务倥偬之秋,沈抚台方南平张献忠、又蒙杨阁老急招,调兵北击李自成,后方军需日费万机,家兄不得不以国事为重,不敢以私废公。却非贪慕富贵、恋栈不去。 小女虽才疏学浅,窃慕缇萦救父之古义。且闻阁老之明鉴,过于张苍,今上之仁德,不亚汉文。纵小女口拙,词不达意,有阁老主持,定能拨乱反正。”
方子翎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有些不适的,但她也只能如此。 她提到的张苍,是汉初一位丞相,也以清静无为著称,汉文帝因缇萦事件提议废除肉刑时,就是丞相张苍负责带领群臣议定。 她说周延儒的明鉴过于张苍,又把崇祯比作汉文帝,这样的高帽一戴,还说得如此言辞恳切,周延儒都有点不好意思不帮她做主了。 周延儒只好点点头,先接过了信,自言自语道:“方孔炤生了个好女儿啊,方以智是忙着帮沈树人办差,难怪你能拿到沈家的拜帖了。你先跟着吧,待老夫看了信再说。”
沈树人跟他的合作很深,每年会给他家十几万两织机生意分红那种,属于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加上沈树人地方实权派的身份,但凡拿着沈家拜帖来,周延儒都还是给面子接待的。 方子翎也点到即止,亲手帮周延儒把轿子一侧窗洞的帘子打起、挂在钩上,然后才跟侍女上马鞍辔而行,跟在轿窗边,以备周延儒随时盘问。 周延儒在轿中坐定,拆开方以智书信的火漆印,就凑到方子翎掀开的窗洞处,借着天光快速浏览起来。 方以智的信写得来龙去脉很清晰,毕竟是两榜进士,文笔绝对差不了,言辞也很是恳切。周延儒很快就看明白了,又问道: “事情老夫已经知道了。对了,你们是何时进的城?”
方子翎:“昨夜关城门之前进的城。”
周延儒:“那为何昨夜不来府上求见?如今如此紧迫,若是老夫无暇处置呢?”
方子翎感激道:“昨夜初到京城,一时人生地不熟,找到阁老府邸时,已是深夜,唯恐搅扰阁老歇息。何况小女子所求,事无不可对人言,并非求人徇私,实不敢夤夜拜访损害阁老清誉。 另外,小女子昨夜到京,还需要先查访情况,摸清与此冤情相涉的尹先民、何一德等贼是否有押解到京。否则仓促来见阁老,却连人证近况都未搞清,岂不是耽误阁老时间。”
周延儒一愣,这才想起方以智信中提到的人证,连忙问:“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查清尹先民、何一德行程了?”
方子翎应声答道:“确已查明,沈抚台派兵押解的尹先民、何一德昨日就已到京,然因他们原先为朝廷将领,且尚未立案,所以兵部职方司与刑部还在推诿,尚未确定由谁受理,如今暂时押在兵部。”
周延儒听了,愈发对这个小姑娘挺满意。看样子她办事还很利索,都是把案子做好了喂到上官嘴边,直接开吃就行。 这种什么事情都打探清楚,再找大领导汇报的办事员,还不用耽误领导晚上休息时间,谁都会觉得用起来轻松。 周延儒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今天这事儿利用好了,又能敲打敲打刑部那边的人,至少问刑部尚书徐石麒一个御下不严、推诿塞责。 朝中重臣、封疆大吏有冤案,送来涉案降贼罪将,居然因为他们罪行还不明确、原先没有接到通知立案,就先放在兵部自查?刑部要是都这么办事儿,以后各部护犊子的事情不就越来越多了? 想到这儿,周延儒对于帮方子翎和方孔炤出头,又多了几分动机,毕竟他也可以借机作筏、趁此整顿一下其他部的办事效率。 他又问了方子翎一些要害关键,包括长沙等几场战役的始末,方子翎也对答如流,显然是出发之前问沈树人和方以智充分做过功课。 周延儒听了内心不由啧啧称奇,一个封疆大吏家的闺阁女子,读过书有文采,这并不稀奇, 不过连军事、地理上的事儿都能说清楚,还不用看地图,足见此女读书不少,而且涉猎广博。 这是大实话,别说是明末的闺阁小姐了,便是21世纪的新女性,还有很多是离了地图就是两眼一抹黑、脑子里什么地理常识都没有的。 周延儒在心中默默整理了一下腹稿,已经想好朝会上要如何伺机提起这事儿了。 —— PS:又要换地图了,有点卡,明后两天各合并一大章吧。 先抽时间梳理充实一下细纲。看在最近每天八千字坚持了快一周的份上,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