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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北直隶的物价,因赈济山西、陕西而上涨约两成,民间颇有怨声,认为是朝廷发行的天启通宝所导致的物价上涨。”
“殿下……这货币的发行,是否需要停一停……” 七月的承运殿内,当朱由检正因为天气燥热而略微烦躁的时候,李长庚的话,和他递上来的奏疏,则让他略微有些不高兴。 殿内,李长庚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朱由检的开口,而朱由检则是拿着手中关于物价的奏疏在皱眉。 【至六月三十,北直隶米价每石六百文,水鸡十五文,鱼虾十七文,鹅值钱二百余文,鸡五十余文,猪肉每斤值钱三十余文,食盐二十文,麸糠每石二百文,香油……】 这一本关于物价的奏疏,让朱由检能更直观的感受到旱情带来的变化。 他没有记错的话,天启元年他在燕山练兵时,每石米也不过五百五十文,水鸡和鱼虾更是六七文,猪肉每斤二十一二文,麸糠也不过百五十文一石。 这么算起来,关于肉的物价基本都上涨了三成到五成,尤其是便宜的鱼虾更是上涨到了十七文。 当年他可是用鱼虾来给腾骧四卫充作肉食的,就现在这价格,要是拿鱼虾给明军充作肉食,那非得把大明朝吃垮了不可。 “渔价怎么这么高了?”
朱由检放下了奏疏,心里清楚沿海百姓靠的就是吃鱼,如果渔价贵了,他们就只能吃继续吃米了。
“南北运粮耗费极大,许多船只都被征调去运粮,不然根本不足以让各省米价维持在眼下的价格。”“皇店的渔船合计三万八千余艘,吨位超过五百吨的都被征调了,只有不到一万三千艘在海上打渔。”
“加上近年来冬季变长,渔民在冬季时只能往深海而去,渔价自然降不下来。”
“按照户部的统计,国朝内外渔家几近二十万家,大部分居于江南、两广、交趾、旧港,只有不到三成属北直隶和辽东、瀛洲。”
“瀛洲渔价便宜,但辽东和北直隶渔价却十分昂贵。”
“若是……” “好了。”
朱由检打断了李长庚的话,他只需要大概知道为什么渔价飙涨就可以了。
渔价飙涨他并不奇怪,毕竟按照历史走向,如果没有朱由检大力发展海贸和渔业,那崇祯年间北直隶的渔价可是能达到二十余文一斤鱼的程度。 眼下渔价虽然涨了,但总归来说是因为其它肉价太贵导致。 如果真的是百姓连鱼虾都吃不起,那米价涨幅不会才有这么一点。 “山西的移民情况如何了?”朱由检询问起了山西移民的事情,不过不是问李长庚,而是问角落里的王承恩。
“开年以来迁移平阳府、泽州、沁州、潞安府等地百姓三十余万人,按照今年入夏以来,山西南部滴雨未下的情况,估计下半年还能迁走二十万人。”王承恩翻找了一下迁移司的奏疏,找到后回应起了朱由检,而朱由检也微微颌首: “也就是说,眼下山西的人口数只有不到五百万了?”
“回殿下,确实如此……”王承恩作揖回礼,朱由检也看向李长庚:“山西的物价有降下来的情况吗?”
“回殿下,比起去岁,约下降一到两成,主要还是因为大同、太原和辽州、汾州降了雨,田里有了粮食,百姓人心安定所至。”
李长庚回答着朱由检的询问,并进一步对各省物价做了一个汇总: “陕西、河西、四川三省的物价,眼下全靠麓川、山东、湖广等地的铁路转运物资来维持,和去岁没有什么变化。”
“米价上,陕西每石米六百文,河西每石米七百文,四川每石米四百八十文左右,山西则是降低到了七百六十文左右。”
大明的百姓收入,这几年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基本维持在了朱由检分军屯田那一年的收入,但物价比起当年可是上涨了四五成。 唯一能得到控制的只有米价,但以大明眼下的工业体量也很难控制下来。 如果蒸汽轮船、拖拉机的数量能翻十几倍,那倒是有可能让大明北方恢复到天启四年的米价。 现在大明的尴尬之处在于运力不足和开垦速度不够快,以至于东北耕地开发过慢,旧港、麓川、交趾三省多余的粮食运不出。 交趾三省米价基本都在每石三百文左右,并且米价还在随着当地劳改工不断开垦新的田地而渐渐降低。 长此以往下去,即便三省米价降到每石二百文,朱由检都不觉得奇怪。 提高运力这种事情不是朱由检脑袋一拍就能提高的,大明可没有那么多熟练的技工给他用。 因此面对物价的飙升,朱由检除了干着急外,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今年第二批工业区完成后,立马开启第三批工业区和第四批工业区的投建。”
朱由检对着王承恩下令,同时也对李长庚说道:“金融司调一千二百万两银子给军备院建设第四批工业区。”
“下官领命……”李长庚应了下来,而朱由检则是在推算第四批工业区什么时候能全部投产。 大明的工业区建设以三年为单位,往往一个工业区全部投产后,第二个工业区会紧跟而上。 在银子的猛砸,和官学学子成为工人的背景下,下一个工业区往往是上一个工业区三倍的产值和产量。 例如眼下,随着第二批工业区在年底全部投产,大明的六年工业产能是每年两千四百台大型高压蒸汽机,七千二百台工业蒸汽机和两万四千台农用拖拉机。 大型高压蒸汽机基本都是作用于轮船、火车,工业蒸汽机则是投入各类工厂,至于拖拉机则不用多说。 除去每年需要送往齐国的三分之一外,留在大明的机器数量分别是一千六百、四千八百和一万六千。 火车车头还在不断地组装使用,不过每年的使用量也就在四五百左右,因此剩下的都可以用作轮船。 “天津船厂的技工在成熟后,可以派往其它几大船厂,第四批工业区也可以考虑在沿海和四川、湖广、江南布置了。”
“除去火车所需的机器,其它机器一律投入蒸汽轮船的建设。”
大明的蒸汽轮船,实际上就是木质的蒸汽轮船,想要建造钢铁的蒸汽轮船,目前大明的技术还达不到。 不管是焊接技术还是钢铁产量,大明都达不到用钢铁来建造船只的水准。 目前全力建设铁路,就已经消耗了大明七成以上的钢铁,想要制造钢铁的蒸汽机船,要么就是降低铁路建设的速度,要么就是提高钢铁产量。 前者朱由检不可能做,所以只能等着工业不断投产,继而增长的钢铁产量。 按照现在的速度,天启十八年就能等来第三批工业区,所有机械数量增长三倍,天启二十一年迎来第四批工业区,再度增长三倍。 如果朱由检天启二十四年才就藩,那他可以看到第五批工业区全部投产。 届时,大明的工业产能将达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甚至更高。 每年仅凭机械就能开垦上千万亩耕地,只需要两千万农民,就能将大明九亿多亩耕地种植、收割。 不过到那个时候,大明的耕地恐怕远远不止这个数量。 朱由检还在畅想未来,李长庚却见没有什么事情,作揖告退。 王承恩看着他离开,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殿下,今年的拖拉机送往齐国后,齐国的拖拉机数量就能达到两万一千余台了。”
“后年齐国的工业区也能投产,年产六千台拖拉机,国朝这边是不是……” “继续。”
朱由检瞥了一眼王承恩,王承恩却脸色为难道:“按照机械的价格,王府的存银已经不足百万两了,顶多明年就要花光。”
王承恩说出了他为什么询问是否要停下运输的原因,因为朱由检曾说过,大明运出去齐国的东西,齐国都得支付金银才能运走。 这么一来、齐国的工业化速度自然很快,但齐王府的存银却消耗得更快。 朱由检花银子大手大脚惯了,往往心思都在国库上,没怎么关注过自家的齐王府库。 经过王承恩这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的齐王府库居然也要空了。 正常来说,齐王府的收入就是朱由检的那十几万两俸禄,然后再加上朱由检挂名打仗后的战后缴获、赏银分成。 不过这几年朱由检一直没有打仗,也没有挂名打仗,因此齐王府的收入自然就只有那十几万两的俸禄,加上齐国那边金铉命人开采的金银了。 齐国那边的金银矿开采速度一直上不去,总结下来还是劳改工不足,另外火药产量没有上去。 只要朱由检批准,当齐国的金银产能也会提高。 “让金铉放开手脚开采金银,瀛洲的劳改工,他也可以视情况调用,至于移民的事情,今年只接受工匠及其家属的移民。”
“火药的事情,也让金铉自己看着办,总之我每年要见到上百万两银子的产出。”
“奴婢领命……”王承恩闻言应下,但过后他还是说道:“即便有百万两产出,恐怕也承受不起每年数万台机械的运往。”
“承受不起?”
朱由检嘴角一挑:“我这国不是为自己监的,是为皇兄监的。”
“既然眼下府里没银子用了,那作为哥哥,皇兄总不可能坐视不管吧?”
“你让人跑一趟,就说齐王府难以为继,请万岁发二百万两内帑作为膳食银。”
“二百万两膳食银?!”
王承恩瞪大了眼睛,谁家一年吃二百万两膳食啊,哪怕天天抱着鱼翅熊掌啃也吃不完啊。
“嗯,二百万两膳食银。”朱由检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看着还在发愣的王承恩,不免笑道:“愣着干嘛?快去啊……”
“诶……奴婢领命。”王承恩被朱由检的声音叫回了现实。
带着一丝窘迫,他走出了承运殿,然后以自己的口吻写了一本哭穷的奏疏,托了一个太监送往大定宫。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这太监千万不能好奇打开奏疏,不然就要了他的脑袋。 太监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答应,随后带着一队锦衣卫出了京城,策马向大定宫奔去。 虽然火车已经修通了,但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依旧要比火车快上许多。 赶在天黑前,王承恩所写的奏疏被送抵了大定宫。 满地木屑的大定宫避暑殿内,身材有些肥胖的朱由校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着应季的水果,一边手里拿着一本《游记》观看。 这游记的作者,不出意外便是朱由校的好大儿朱慈燃了。 他这几个月一直在看朱慈燃的游记,感受着从朱慈燃出发时的意气风发,到山西饥民时的无可奈何,再到陕西稍微贫苦的自我感叹…… 朱由校总能在朱慈燃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天下的变化,而眼下,朱慈燃即将抵达河西的嘉峪关。 三万里道路,十个月的时间显然已经走不完了,毕竟眼下朱慈燃已经用了五个月的时间,但他只走了不到四千五百里路。 相比较他,朱由校也一直在看徐霞客的游记,而徐霞客比朱慈燃还慢,目前才刚刚进入河西地界。 “十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短了,燃哥儿得探访民生,弟弟应该多增加些时间才是。”朱由校看着已经过去五个月的时间,他不免自顾自的抱怨了一下自家弟弟给朱慈燃的时间太少。 “奴婢也觉得,按照这速度来看,应该给两年时间才足够走完全程。”
魏忠贤献媚的附和,朱由校听着很受用,而此时王体乾也走进了大定宫,作揖道: “万岁,齐王府来了一份奏疏,是齐王以私家身份发来的。”
“私家身份?快!拿上来!”
一听到这奏疏是以私家身份发来的,朱由校担心这是朱由检要就藩的奏疏,不免着急了起来。
王体乾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双手递过了奏疏,而朱由校也连忙打开阅览了起来。 当他发现这奏疏不是就藩奏疏时,他松了一口气,但他看到奏疏中说齐王府难以为继的时候,他又担心了起来。 只是,所有的担忧都在他看到“乞皇兄拨内帑二百万两膳食银”的这行字时荡然无存,不仅仅是荡然无存,朱由校差点血压升高。 “二百万两膳食银?!”他几乎在破音的边缘,而他的话也让王体乾和魏忠贤目瞪口呆。 二百万两?吃龙肉也没这么贵吧?这都够让二十几万百姓顿顿吃肉吃一年了。 什么膳食银,这分明就是抢银子! “……”朱由校的手都在抖,他以为他摆脱了户部就舒坦了,却不想这回又来了一个吃大户的弟弟。 二百万两银子……他的内帑一年岁入才四百二十几万两。 “万岁……要不……婉拒一下齐王殿下?”
魏忠贤虽然没看内容,但他看得出朱由校脸上的肉疼。
他试探性的询问,但朱由校却眼角抽搐的抬手:“不……不必……给他便是。”“可眼下内帑拿不出二百万两啊……”魏忠贤有些窘迫,但朱由校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滴血了。 “停止华阳宫和瀚海宫的修建,等秋收之后筹措二百万两银子给齐王府。”
“……”魏忠贤心在滴血,要知道华阳宫和瀚海宫,这两座宫殿的修建,他最少能赚一万两银子。 现在宫殿停了,他的银子也得打水漂了。 “是……奴婢领命。”
心里哀嚎的魏忠贤,最终只能似哭似笑的作揖应下,而朱由校也抖了抖手上的奏疏:
“另外告诉承恩,让他把齐王府每天吃的东西给我列个单子,顺带告诉弟弟,给燃哥儿再放一年的假。”王承恩和朱由检的笔迹很像,但朱由校一眼就能认出这奏疏出自王承恩之手。 他说让王承恩列个单子,明显是在逗弄王承恩,而给朱慈燃放假才是他的目的。 “奴婢领命。”
王体乾连忙应下,而旁边的魏忠贤已经精神恍惚了。
把奏疏放在一旁,朱由校才摸了摸自己肥胖的下巴。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副模样如果被自家弟弟看到,指不定要被自家弟弟埋汰成什么模样,因此减肥成为了他接下来的话题。 “即日起,避暑殿膳食银削减至每日十两,再转告弟弟,就说朕殚精竭虑,衣带渐宽人消瘦,膳食银已经削无可削,望弟弟替朕多吃一些。”“额……奴婢领旨……”王体乾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些语塞,过了片刻才连忙应下。 很快,趁着夜色,奏疏被批回,在第二日京城城门大开的同时送抵了齐王府。 彼时的朱由检刚刚从袁禧嫔的床上下来,婉拒了袁禧嫔说多休息的话后,便洗漱准备前往承运殿。 在他刚洗完脸的时候,便看到曹化淳一脸古怪的走进了存心殿。 “殿下,这是万岁批回的奏疏。”
曹化淳古怪的双手递上奏疏,朱由检也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接过奏疏打开了起来。 当他看到朱由校批准的圈红时不由一乐,再看到朱由校所说的什么“衣带渐宽人消瘦”的话时,脑海里不由响起了正旦节那天朱慈燃的话。 “我爹给人一种他受了委屈的感觉,但实际上我听我娘说,他在大定宫和仲夏宫玩的不亦乐乎。”
想起朱慈燃的这句话,朱由检立马就笑了出来:“这对父子……” 他没细说,而是往下看了看,在看到朱由校让自己帮他多吃点的时候,朱由检就知道,这厮是在哭穷,生怕自己下次又找上他。 不过自家哥哥,不宰白不宰。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合上了奏疏,对曹化淳笑道:“这下未来八九年的机械银有了。”
“有是有了,但殿下您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万岁了?”
曹化淳小心翼翼的开口,朱由检却白了他一眼:
“你真该好好去大定宫住几天,看看我那好哥哥到底是衣带渐宽人消瘦,还是腰间玉带紧的喘不过气。”“每日十两银子的膳食银,都足够买一头牛来吃了。”
“担心他,你不如担心一下今日午时我们的膳食。”
朱由检说着曹化淳,曹化淳却知道这只是调侃,因此不免笑道:“若是殿下想,承运殿也能按照每日十两银子来做三膳。”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调侃。”
朱由检正在被女官们换衣服,因此对曹化淳的调侃很是无奈。
“奴婢也是……”曹化淳笑着回了一礼。 倒是在二人调侃时,袁禧嫔也穿着中衣走出了寝宫,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殿下的膳食银确实该提高一下了,王院使说过,殿下长期劳累,得补补身子。”袁禧嫔接过了女官手里的活,替朱由检穿衣。 她的话让曹化淳忍不住点头,因为朱由检的膳食银确实太少了。 “每日一两二钱,每顿四百文,这已经不少了。”
朱由检带着抹笑意,低头看着为自己更衣的袁禧嫔,在他看来,自己的膳食银确实不少。 每天一两二钱,一年下来就是四百多两,这样的膳食标准,朱由检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多的他也吃不了太多。 “四百文是不少,但您是齐王殿下,不能吃的连京中的一些富商都不如吧?”
袁禧嫔为朱由检穿好了衣服,女官也抬来了椅子让他坐下。 袁禧嫔抱怨的同时,也在为朱由检梳理头发,束发戴冠。 “齐王又如何?还不是血肉之躯。”
“百姓吃得,我就吃不得了?”
朱由检笑着安慰袁禧嫔:“若不是你一直让我多吃些,我倒是想像燃哥儿《游记》中所写的一样,时不时来几日野菜拌稀粥。”
“殿下要是那样吃,那后宫里的诸位姐妹和孩子怕是连荤腥都不敢沾了。”
袁禧嫔为朱由检束发戴冠,朱由检见她停下举动,也站起了身,转身不顾众人的目光抱了抱她: “那就得齐王妃多安抚一下他们了,别把孤的妃嫔和子嗣们饿到。”
说罢、朱由检趁着袁禧嫔害羞,转身带着曹化淳走出了存心殿。 等袁禧嫔回过神来,她只能对着朱由检的背影埋怨: “不顾自己身子,日后难受了,殿下可别让我伺候。”
话虽这么说,但袁禧嫔身边的女官都知道,要是齐王难受了,恐怕齐王妃得寸步不离的伺候着,因此众人不免低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