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夕母女俩被宋光明的叙述感动了，仿佛看见了一只萤火虫，无论他在哪里，那里都会发光。宋光明就是这只不灭的萤火虫。陈夕依偎着宋光明，说“我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具有丑恶心态的人死了也罢。还想打我的主意，他投错胎了。”

宋光明劝道：“别再提及此人，与你没任何关系，到此为止。王星那里也不要再提，知道吧。我和他关系不错，我觉得他人品不坏。”

“嗯。不过话说回来，王星绝不会把照片送给他，一定是那人偷走的，因为王星我了解的，他对我敢做那样的事儿，给她一万个胆，你若不信，叫我妈说。”

陈夕妈笑着说：“他是我亲眼看着和夕儿一块长大的，两个年龄只差几天，一直从小玩到大。保护夕儿冲锋陷阵，啥都不怕，出卖夕儿，他不会做。”

“姨，你误会了，我更不会节外生枝，那个照片记录了一段故事和回忆，我会一生珍惜。要不我怎么敢替于洋师傅抱打不平，擅自写那样的文章，我还背后请人联名签字，签字的人一共有几百个，但是我没公布，因为问题解决了。我也要学会站立生活，用法律捍卫尊严，不能像于师傅那样任人摆布和欺负。”

“对，我现在进修法律专业，要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做你坚强的后盾。”

陈夕妈说：“你不是学的金融吗，又进修法律干嘛。”

“嗯，他让我学的。”

陈夕嘴巴一撅对着妈妈。宋光明面带微笑，害羞地挠着脑壳。陈夕妈说：“签字的东西还在你这儿？”

“在。”

“让我看看。”

宋光明从抽屉最里端取出了联名签字的原件，看着那密密麻麻一长串的名单，她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目光中充满着一丝忧虑和惆怅，充满着万千担忧和愤怒，她微闭着眼睛，冷静得近乎绝望，严肃得近乎无情。陈夕害怕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慈祥的妈妈会有如此冷峻的表情，木然的神态，令宋光明感到特别的意外。宋光明急忙说：“姨，我把它烧了吧，再不留它了，请您别生气，我错了。”

宋光明从陈夕妈手里抽出那几页纸，迅速拿出火柴当着陈夕妈的面点燃了它，不一会儿，黑色的纸灰飘飘然地落在了铁撮箕中。陈夕劝道：“妈，宋光明已经把它烧了，你别这样子了，看着我心里都难受了。”

“对不起，阿姨，是我的错，我惹您生气了，我给您鞠躬赔罪。”

宋光明恭恭敬敬向陈夕妈鞠躬。陈夕妈收回严肃可怕的表情，突然变成了僵硬的腔调，对宋光明说：“孩子，这是个严肃的政治问题，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是你叔亲自叫我来看你的，就是怕你走偏呀，你知不知道？”

宋光明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姨，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你，对不起叔，让你们受惊了。”

“你叔知道你受委屈了，从那么一个众人眼馋，又垂涎显眼的地方突然把你调到一个谁也不管，谁也不问的地方，搁谁谁都会好受，何况你又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但是，孩子，你要听话，咱不能抱怨组织，也不能抱怨领导，好好总结，今后咱不出现那样的失误不就避免了许多的麻烦，不是吗？人生有很多的磨难和不顺，和我们当年相比，你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那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再说，你以后可不要串联群众起来闹事儿，那样很危险的，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那一套都是令人唾弃的，弄不好就会伤及无辜，也会伤害自己，把自己推到火焰上炙烤的味道会好受吗？咱也不当那只出头鸟，好好钻研业务，学技术，不是很好的吗，你叔和我都希望你以后保证让夕儿幸福，这是我们的愿望，但是不允许让她一天到晚的担惊受怕，你是否理解做父母的心情？”

宋光明满脸泪痕，陈夕也是流着泪。她们不知道一张纸能让她如此的伤心，有如此多地感慨，难道这件事触碰到了什么类似的伤心往事？宋光明心里想着，但是又不能问询，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苦痛和后悔的煎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由自己引起的，虽说不是泄私愤，但确实是有点打击报复的情绪在里面，可是自己打击的是谁哪？是那些组织上的人吗？可是现在的几乎所有领导都是从组织里起步和腾达的，身处高位的人能像自己这样认为吗？顶多是换几个人而已，再怎么着这个组织是一定要有的，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它都存在，并且永远都存在。宋光明好像一下明白了，组织是由人操控的，也是由人执行的，更是由人组成的，它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由许多人组成的一个团体，在这个团体中也不是清一色的一种声音。今天张三当权是一个声音，明天李四当权会是另一个声音，但他们绝非一成不变，能让他们适应发展需要的一定是不断地轮换，别让一种声音或不要让某一人私自篡改政策和领导意图，把自己的愿望变成当权者的意志或凌驾于当权者之上，那才是最最可怕的。“阿姨，自从我去救王总，然后被民兵打时起就对组织不满，明明他们有错，把王总的肋骨打断一根，我的胳膊打得红肿，可是谁站出来道声歉，那么多的人被关进牛棚，被无端地挨打批斗，政策变了，也没有看到谁站出来承认自己错了，都会把责任推到组织上而不了了之，这是否也在说明法律和制度仍然被奴役被玷污，甚至被扭曲着。既然大家都清楚‘冤冤相报何时了’，为啥却原谅了那些给别人造成伤痛和伤害的人，为啥自己伤过了却要让伤害人的人逍遥法外，是在用痛苦原谅别人成全自己的自尊，还是成全自己的虚名，这个社会真的很有问题，站在这个层面上，夕儿，你说说我的分析是否有理。”

“妈妈说得对，她是站在母亲的立场，不希望我们参与政治，那里的确黑暗，暗得无理可讲。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哪个阶段是清白的。你站在咱们现代人的角度，或者说是站在改革开放的角度审视社会，发现变革中林林总总的问题脱离了主线，变着调地曲解上层建筑，在主观意识上脱离了形而上的东西，但客观上还是换汤不换药，老牛拉破车。改革不是看你穿了什么样的鞋，而是要决定走什么样的路。”

陈夕妈拉过陈夕的手，再拉上宋光明的手，放在一起，然后说：“你们都长进了，相信能够看懂这个社会，看清楚自己的人生，走自己幸福的道路。不再像我们那样有那么多的忧虑、恐惧、烦恼，希望你俩以后健康成长，快乐生活，幸福一生，这是我们的共同愿望。”

宋光明说：“谢谢阿姨，也谢谢叔叔关心。谨遵教诲，我会小心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