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约四十分钟后，终于到了老人的家里。家里没有别人，家境虽不富裕，但房子的架构似乎颇为讲究，感觉和他当前的身份不相吻合。两排厢房，中间是厅堂，穿过厅堂，后院又是相同的厢房和厅堂。宋光明觉着，这家曾经辉煌过，这样的房子不应该是两进，至少该是三进，在古代少说也是个官宦之家。但是房内的灯光昏暗，除了建筑布局在夜色里轮廓美轮美奂外，其他的细节均模糊不清。在老人的卧室里，他从床下拉出一个大木箱子，打开陈旧的箱盖，指着里面的东西说：“闺女，你挑吧，想拿什么拿什么，我只想换你手里的钱。”

说完，又开始落泪，宋光明看得有点不舍。陈夕有点不好意思，半天她都没敢出手翻东西。“别怕，来，要不要我说给你。”

“不要！我什么也不要了，把钱给你，好不好？”

“闺女，那不行，我不能欠你的情。否则，你的钱我也不要了！”

老人拿过一个纸箱子，又取过一沓废报纸。他蹲下身，一边包，包好后慢慢放进纸箱里，一连包了四样，两个像花瓶，两件像器皿。宋光明和陈夕都站着，根本不知道他包的到底是什么，陈夕忍不住说了声：“大爷，别包了，够了，你要是要，等以后，我把它们还给你。”

老人转身，止不住泪流满面，竟然磕起了头。宋光明急忙上前拉住，扶他起来。陈夕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说：“这是三万。不用数，我刚取的。两位哥哥，把你们身上的都拿出来，给老人家，他要给老婆治病。”

田荣说：“哎呀，我俩都没带。”

老人说：“闺女，遇到你，我是遇到了贵人，谢谢你。”

说完又往纸箱里塞了两件稍微小点的类似瓷器一样的物件，只感觉一个是横条型，一个是竖条形，具体是啥，没看清楚。“这酒和点心是我送给阿姨的礼物，不成敬意，盼她早日康复！”

“谢谢，多好的闺女，苍天有眼，保佑你一生平安！”

回到酒店后，宋光明才喁喁地问道：“多少钱？”

“总共三万四千五百块。”

说完，她一摸钱包，惊喜道：“钱包里还有两千，哇，刚才给的不是三万，是两万八千耶。”

宋光明笑道：“真有你的，狡兔三窟啊！”

“不是，不是，是我忘了。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好像我成了骗子一样。”

宋光明戏谑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小骗子，骗人家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家传文物。将来发了，一定要感谢人家。”

陈夕感慨地说：“人啊，不到绝望时谁肯变卖传家宝，你会吗？”

“那是肯定了。”

“你猜他家里咋会有这些宝贝？从刚才的那几样玉器和烟袋扳指看，这家的祖宗在朝里当过大官。那些都是遗留物件，不像是盗墓贼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古董。”

“年代久远的都称古董。他的这些都是平时使用或把玩的稀罕物件，起码是达官贵人家才享有，足见它弥足珍贵。特别是那两个陶瓷花瓶，那花纹及鸟刚好是对称的一对，估计也不是普通物件。那看这个绿釉梅花瓶多喜庆，羊形烛台多美呀；那尊铜鼎，铜像，虽说我不懂文物，但是那尊铜像至少是与佛教有关，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感觉着件件都是宝！”

陈夕到总台向服务员要了二十个信封，顺便要了一沓废旧报纸，又要了一卷胶带布。宋光明配合着仔细查验过每一件后，用信封或报纸包好放进纸箱子，压瓷实以防路上碰坏，尤其是那些瓷器，更是用报纸包了好多层，跟心痛自己的心肝肺一样。宋光明回想陈夕购买的玉器，计算着身边的女人，忽然明白，她是买了送人的，包括王瑞的老婆，那可是见面礼呀，多有爱心的一个女人，让他更加怜惜。那侯建和陈阳的呢？也许要看他们礼节的轻重和接待的规格如何，要是他们的女人能到场，也许另当别论“都十二点了，你怎么还不熄灯睡觉呢？想什么呢？”

陈夕回答说：“你说，经历那么多的运动，他家的东西怎么保存住的，现在又敢拿出来变卖，这能是真的吗？”

宋光明突然爬起来，说：“对呀，要是遇到真骗子，你可不能哭呀，咱可先说好。”

“我刚才在想，要是他明天突然又出现在咱们眼前，怎么办？你会怎么想？”

宋光明笑道：“我问你，你还敢再送钱给他吗？”

“不敢，那他一定会缠着你，因为只要你敢于出钱，他家的宝贝就会源源不断，永远卖不完，他的眼泪也会无休止地流，似乎像滚滚长江东逝水，永远流不尽。”

“真的这样想的吗？”

“是呀，我刚才想到的，你别说，我倒真的怕被骗，你说一下就几万块出去了，多心疼啊！”

“哦，能想到这些，有进步。”

陈夕翻身下床，又取出扳指和龙珠，分别放进两个玻璃杯子，杯子里装满水，试试它是否会脱色，以验明正身。宋光明感慨地说：“夕儿，你也是个重情之人，看到人家落泪，估计你的心田也是阴雨绵绵，就是不知道他老婆是否真的得了大病。如果是，他一定立即把钱送医院去了；如果不是，也许她还会出现在古玩市场，摆地摊，寻找像你这样的‘猎物’，重新故伎重演。当然还有一种假定，要是他当晚把钱送到医院，病人得救了，说不定他会寻找你，当面感谢。”

“这个推理不错，可惜你不会写小说。”

陈夕突然反问道：“你猜，他要肉是啥意思？”

宋光明陷入深思，又把书本拿在手上。“要么在医院熬通宵当夜宵，要么偷偷在家庆贺。”

“或许是这样吧！你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开车呢。我再翻几页书，要不睡不着。”

“那就继续说说话吧，反正睡不着。”

宋光明说：“干脆，咱俩上街转一圈吧，回来保证睡得香。”

“走，我陪你。”

陈夕把钱包压在枕头下，只拿了几百块，抽了房卡就出门。河源的夜市很美，尤其是五颜六色的彩灯和高楼大厦顶上的射灯，不停地旋转照射。街上行人稀少，的士红灯在不停招手，微风过后尘土飞扬。陈夕把大衣的帽子戴上，一路小跑往人烟稠密处奔跑。下午的古玩街似乎没有一个人，但步行街上依然生意红火，各色小吃和烧串摊前人头攘攘，浓浓的烟味裹挟着香气弥漫在空中，充满着诱惑。陈夕突然叫道：“你跑去叫她俩，我在这儿点菜，吃夜宵。”

宋光明嘿嘿一笑，感觉这个时候的夜宵刚刚好，立马转身跑去。刘娇路上没合眼，她真的已睡着，但是还是被叫起。“光明，你媳妇没病吧？”

“我俩说话说得根本睡不着，出来散步，才发现肚子刚好到这个点，不满足一下怪可惜的。”

田荣问道：“你说陈夕怎么这么命好，白天真是撞上大运了。”

宋光明疑惑地问：“你也信那是真的？”

“当然了，你没见那人磕头时的真诚和万分的不舍，那是多么的无奈呀，但凡有一点的希望，他绝对不会如此！”

“我也相信，刚才还在骗陈夕说那是假的呢，反正她也不懂。”

“你说，这不是路上捡钱吗？咱们咋碰不到，偏偏她有此奇遇，太奇怪了。那老人都称她为‘贵人’，看来，你老婆真是贵人，娶了她这辈子不大红大紫都不行。”

宋光明仰望夜空，仿佛有颗星在逗他哈哈大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啥笑，笑什么，放声大胆了好一阵。刘娇上前，手放在宋光明的额头上，摸摸看是否发烧。“姐，你干啥摸我脑壳？”

“怕你烧糊涂，大半夜癫狂不羁，浪笑不止！”

“河源街上不怕吵闹，咱们的噪音最多二十分贝，吵不到人的。”

田荣说：“听口令，全体有：跑步走。”

宋光明喊道：“一二一，一二一。”

刘娇笑道：“跟着你俩，我开始变神经了。”

“身上跑热，肚子放空，可以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