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 现实就狠狠地打了胡豆豆的舅舅一记耳光。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县医院来信了。 在这之前,胡豆豆的舅舅一直说没有希望了,说他们压根儿就收不到他们的信。 说他的苗苗已经怎么了怎么了,说他已经活着没什么意义了之类。 整天唉声叹气的,就连夜深人静时,空气中都似乎停滞了他那种丧气的声调。 胡豆豆的舅舅身上的那种颓丧的气味,后来,竟使得禾禾都不怎么喜欢他了。 禾禾宁愿跑去跟他奶奶和胡豆豆挤在那个窄小破旧的,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土炕上,也不愿跟他爸爸睡在那个宽敞的,舒服的,铺的厚厚的软炕上。 一来呢,他很喜欢他奶奶讲各种各样的小故事。 二来呢,他更喜欢他奶奶那张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微笑的瘦脸,尽管皱巴巴的,像一团旧报纸。 …… 胡豆豆的舅舅整天闷闷不乐,要死不活的,自己不但如此,还嘴里嘟囔着说——说胡豆豆的外婆每天看起来高高兴兴,积极的不得了,实际上只是在苦中作乐。 而胡豆豆的外婆呢,实际上,早已经把这件事看的很淡了,她认为人在做,天在看。 只要自己尽最大努力去做去面对了,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会欣然接受的。 而她认为人如果每天不能开开心心的活着,每天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话,人活着就没有什么意义。 就像猪一样。 …… …… 也就是在收到来信之后。 胡豆豆的舅舅就再不敢说一句话了。 也不好意思去看胡豆豆的外婆一眼。 更不敢去看胡豆豆一眼。 甚至,连禾禾,他都不敢去看一眼。 …… …… 信是邮递员骑自行车送来的。 胡豆豆本来要帮忙打开来念的,胡豆豆的舅舅担怕胡豆豆念不好,或者刻意漏掉了什么,于是就又跑去喊来同村的赵书生。 赵书生见回信已收到,便欣然跑来帮忙代读。 赵书生打开信封,从中发现了三封信。 显然,胡豆豆的舅舅知道,胡豆豆的舅妈写了一封,胡豆豆的外爷写了一封,最后一封就应该是苗苗写的。 因为他们都多少能识几个字。 最开始,赵书生帮忙代念了胡豆豆的舅妈写的。 信的内容基本都是关于苗苗病情的叙述,以及这些天以来,胡豆豆的外爷对她娘俩的关心和照顾。 当然还有,特别的感谢胡豆豆的外婆所叙述的很多个美好的经历。 竟一下使得苗苗快活了许多。 尤其还有她的胡豆豆哥哥的小‘秘密’,苗苗看后就迫不及待给胡豆豆写了回信。 并且,颇想能早日回家,见到她的胡豆豆哥哥。 …… 信中,说苗苗病情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叫家里不必担心。 表达胡豆豆的外爷对她娘俩的关心和照顾这一块,用了很多的笔墨,很详细的描写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患难见真情。 写出了胡豆豆的外爷当时是如何不顾自己已经是个老年人了,却表现得还像个年轻的小伙一样卖力,牵着骡子车,一路上歇都没歇一下。 兀自走到镇医院。 除此之外,还概括说,胡豆豆的外爷平时看起来不怎么喜欢苗苗,就像苗苗是抱养的孤儿一样,可是,危难关头,却表现得比亲孙女还亲。 一直到中间部分时,才提到苗苗的病,那都是因她自己而起的云云。 说她当初不应该在苗苗生病的时候还跑去看电视。 更不应该在发现苗苗已经感冒了吃错了药之后,还当没那么回事一样,还当苗苗是个大人一样,觉得磨一磨,病就能好。 文末的时候,主要讲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些小情话。 因此,读到此处时,赵书生就笑着把两个孩子支出院子里去,等到读下一封信的时候再回来不迟。 其实,信的内容也并不怎么露骨,因为胡豆豆的舅妈知道这信是要交给赵书生代读的。 …… …… 第二封信是胡豆豆的外爷写的。 胡豆豆的外爷是个勤奋好学的人,大部分汉子都是自己年轻时自学的,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能表达清楚的。 信中。 胡豆豆的外爷对苗苗的病情,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医院里的情况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担心。”
接着就是交代给胡豆豆的外婆的事。 这一部分。 胡豆豆的外爷特意用一个大大的括号括了起来,并且,再三叮嘱读信人赵书生,务必代为转达给胡豆豆的外婆。 赵书生读到此处时,就下意识停了下来。 胡豆豆的舅舅有点纳闷儿,就说,“娃他叔,信这就读完了吗?”
然后,赵书生就照实回答说,“娃儿他爷爷备注了,说这段文字是写给娃儿他奶奶的。”
胡豆豆的舅舅一听,也不好说什么,便像禾禾和胡豆豆一样,自觉走出窑子外面去。 接着赵书生就把胡豆豆的外爷信上所叮嘱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胡豆豆的外婆。 胡豆豆的外爷叮嘱胡豆豆的外婆,让他将自己的窑子门上的锁用斧子砸开,然后,把床单被套给他,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还有,更重要的是,为了结清医院里的欠款,还叮嘱胡豆豆的外婆把他衣柜上的锁也砸开,然后,把箱子底下他收藏的银元拿去集市上当掉一些,把钱寄到县医院里。 多余的一些钱就拿去集市上买一些鸡,和鸡蛋,因为苗苗一旦回到家之后,就有可能需要补充营养。 最后,把剩下的一些银元给他藏到哪里哪里,千万不能让胡豆豆的舅舅发现,或知道了惦记。 因为他担怕胡豆豆的舅舅找到了,拿去牌场上给他败光。 事实上,到了现在,胡豆豆的外爷也基本上最信任的人就是胡豆豆的外婆了。 交代好这些以后。 最后就是给胡豆豆的舅舅说的话。 信中。 胡豆豆的外爷再三叮嘱胡豆豆的舅舅务必及时给庄稼锄草,务必把化肥上及时。 还比喻说,农民种庄稼就好比喂养一个婴儿,必须及时,细心。 否则,地荒了,庄稼还歉收,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这样,胡豆豆的外爷叮嘱到这里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其实,托胡豆豆的外婆帮他办事的那部分,就已经象征性的跟胡豆豆的外婆打了招呼。 到了最后。 便是苗苗写给胡豆豆的信。 写封信也是个秘密,也叠成了千纸鹤状,背面写着豆豆哥哥亲启的字样。 于是,这时候,赵书生只好将那封信交给胡豆豆。 …… 总之,这封来信对这一家人,不用说是非常重要的。 不管以何种方式,表达给了谁什么消息,都在赵书生的语调中透露出一个幸福的信号——那就是,苗苗的病情稳住了。 要知道,一般而言。 对于吃错了药的患者,尤其是小孩,都是非常致命的。 而苗苗呢,能够给这家人传出这样一个信号,可以说,已经是幸运的不能再幸运。 这里我们用胡豆豆的外婆的一句话总结,那就是,胡豆豆的舅舅,或舅妈,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