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戴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身影小小的,如同稚童。红雪感觉到来人,几乎哭了出来,求救似的看着那人,“明月师叔,快救救玉痕!救救他!”
那黑衣人却是明月,且见他小小的斗篷里飞出一小小的白瓷瓶,稳稳落在红雪跟前,“在他清醒的时候让他喝下这忘情酒。自会无恙。”
红雪连忙捡起,“谢谢师叔。”
“赵华云在地牢。你找个时间把他领回去吧。”
明月的斗篷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冰寒刺骨的眼睛露在外面。“是。”
红雪连忙点头,等她再仔细看时,回头崖上哪还有明月的身影。红雪抱着昏迷的楼玉痕,看着万丈深渊的回头崖,眼底蓦地流下了眼泪,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曾一心一意为了玉痕的孩子,终究还是不在了。如果有人在这会发现,这个女子从今天穿上这身暗红色的血衣时,一身残艳之色,她注定带着绝望的爱而活。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可能会有痛苦,会有自责,但独独不会有悔恨。没有人知道那天的飘渺门中发生了什么。世人都在传红颜薄命,因为那个叫楼微的姑娘死了。那个被所有人都惊羡着的姑娘,那个被称作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死了。没有人知道原因。飘渺门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无人再敢提起。而飘渺门门主也因此性情大变,开始全力对付蓑衣门中人。江湖都在传是蓑衣门中人害死了楼玉痕的夫人,才会引得如此灾祸。但凤竹息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忘了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那个人重要到他明知他的记忆里没有那个人,却依旧在追寻着那个被他忘掉的记忆。凤竹息也知道。红雪变了。她的性子注定了只为楼玉痕而活,也注定了只为楼玉痕而毁灭。“红雪,朕要回宫了。”
红雪坐在一旁,怔愣住。红雪?朕?原来在凤竹息心里,自己和她已经划开了分界线。“为什么?竹息?”
红雪扑倒在凤竹息怀里,泪水湿润了凤竹息身上的袍子,乌黑的长发披撒下来,如同最为幽深的暗黑瀑布,一身血红的衣袍在地上散落,如同开到残艳的彼岸之花。凤竹息的身子一僵,随即又柔软下来,她伸出依旧白皙柔软的指尖轻轻的道触摸着红雪的头发,安抚性质的拍着她的背,就像是长辈安抚受伤的孩童一般。在这场爱上楼玉痕的角逐中,凤竹息是最为理智的。说她爱他吗?她从来没想过和楼玉痕在一起。她理智的看到了各方不允许她和楼玉痕在一起的因素,也隐隐看到了若是她和楼玉痕在一起的后果,严重到她几乎不敢承受。更别说楼玉痕根本不爱她。说她不爱他?她却可以为楼玉痕不要命。命是什么?命是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东西。红雪却是最为疯狂的。她拼了命的要楼玉痕幸福,如果对方不能幸福,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毁掉他不幸福的源头。说她可怜?非也。说她可恨?非也。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可怜之人和可恨之人。不过是人们的强加赋予罢了。凤竹息却是看透了,所以也明白了。“红雪,不要任性。”
听出凤竹息的无奈,红雪反而抱的更加紧了。就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冥冥之中,她感觉得到,若是她放下凤竹息,她就真的永远失去凤竹息了。“不要,竹息。不要离开我!”
听着红雪几乎是祈求的话语,凤竹息有过叹息,有过痛心,也有过惋惜,但独独没有心软。因为她看清楚了红雪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红雪,你把凤竹息当什么?”
听见凤竹息的问话,红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却仍是抬起头来,认真而镇重的说道,像是定下了一辈子的约定一般。“竹息,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凤竹息却一把推开红雪,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她宁愿红雪说实话,也不愿再被欺骗。凤竹息冷静的理了理衣袍,然后慢慢的说道。“你放了木槿和巫山。这次的刺客是你引进的。你杀了严恪。你甚至间接害死了楼微。”
“不!”
红雪下意识否认。跌倒在地的红雪低到了尘埃里,而端坐的凤竹息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凤竹息收了手,用袖袍拢住。一张堪称绝色的脸蛋在经历多年权力的浸泡下早已不复少女时候的温婉。如今的她,一颦一笑都牵染着骨子里的强势和霸道。这就是皇权。“红雪,朕不是你可以利用的。”
她的声音威严,仿佛带着千钧的压力直直对着红雪,让红雪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她却没有放过红雪的打算,“你莫要以为朕心里有楼玉痕,就容得下你为了他算计朕。”
“为什么?”
红雪的身躯在颤抖,她血红的衣饰将她的绝望和颓废放大到了极点,仿佛,是个人都不会忍心她就此堕落。“红雪,你想和朕做朋友,无非是朕永远不会伤害楼玉痕罢了。若有一天,朕的存在威胁到了楼玉痕,而你,朕的好朋友,就会毫不犹豫利用朕的信任除掉朕。”
凤竹息缓缓起身,向外走去。姿态从容而优雅。她的声音一如她的步履一般,平缓而有力,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却掩藏着深深的悸动。“朕的世界,还容不得你来算计。”
红雪一个人坐在地上,直到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才抱膝大哭。而只有凤竹息身边常伴的玉屏知道,主子又少了一个能说话的朋友。回头崖底。宽大的河流哗啦啦的冲刷着两个人。“你们看!又有人掉下来了!”
“快去救人!”
很快,善于游泳的男人把一男一女都带了上来。“又是思过走火入魔的吗?”
一名男子问道。“不像是!男的身上受了很多伤!像是被追杀?”
“啊?不会是殉情吧?”
“这个女的,天呐!居然是小师妹!”
一个年轻的男人跳了起来。“哎!先救回去吧!反正掉下来了,就没有能出去的!”
……天阑珊是最先醒来的,只是动一下她的骨头还是好疼,全身像是被巨石碾压过一般。她回忆起那天的场景,脑袋里疼的要命。随即她想起了严恪坠崖的那一幕,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居然从这么如同落叶一般飘了下去,黑发翻飞,衣袂作响,可他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般,仿佛不明白自己的下场就是死亡一般,就这样,还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不要哭。然后,自己就跟着跳下去了。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有身体遵循着本能。她看见他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殆尽,然后弥漫着滔天怒火和刻骨的悲伤。她却笑了,借着下坠之势落在了他身边,他终究还是伸手抱住了她。悬崖很高,高到他们可以在极速下坠的时间里说上两句话。她说,“严恪,不要离开我。”
他说,“好。我们会在一起。”
然后的然后,就是意识消失的时候。天阑珊想,这里大概是地府吧。人都死了,可惜了。或许师父会伤心罢。也许小师兄会为她报仇,杀掉那群杀手。也许,大师兄和二师兄会很难过。天阑珊这样一想又有些难过。“师父,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天阑珊的眼睛里泛起水雾,模糊了双眼。然后她下意识的开始寻找同为鬼魂的严恪,意外的发现自己在一张石床上,昏暗的灯光在墙壁挖出的一个小洞里闪烁。这就是传说中的地府吗?倒是像一个石洞。“你醒了啊!醒了就喝药吧!”
一位衣衫洗到发白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而那碗,也是蚌壳去腥做的。眼角看到中年女子苍白的鬓角和和蔼的神情,天阑珊疑惑的问道。“你是孟婆吗?”
那中年女子一愣,对这孩子的天真感到好笑。伸出已经满是茧疤的手摸了摸天阑珊的头发,声音很是温和。“傻丫头,这里不是地府。我也不是孟婆。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