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的命原本是保住了,但是楼玉痕给她传输的内力硬生生再次冲破了她的奇经八脉,毁了她的心脉,偏偏没有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都以为是红雪熬不过去才死的。赵华云放下红雪的手,有人推门而入,是从不露面的明月长老。“他果然是狠心的。”
明月开口说。赵华云冷笑,给红雪阖上了双眼,明月长老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只怕是亲眼看到楼玉痕杀的红雪却没有任何动作。倒是不知是杀人的更狠心,还是看人杀人却无动于衷的更狠心。“下令厚葬。”
赵华云走的时候看了明月一眼。这个明月也逃不过仲裁的。小师妹,他们欠你的,小师兄会为你一一讨回来。赵华云出了门径直去了回头崖,他知道楼玉痕会在那里。他知道楼玉痕在悔过,可是人回不来了。他知道楼玉痕在努力回忆,但是忘了就是忘了。“你杀了红雪。”
赵华云没有疑惑,而是以陈述的方式说出了事实。楼玉痕站在回头崖上,眺望着远方的云海翻涌。黑袍随风而动,咧咧作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楼玉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和无情,如今,或许又多了霸道。“她明明可以活下来。”
赵华云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像小师妹一样,明明她可以活的好好的,却因为这些人的自私而死去。“我知道。”
楼玉痕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像是没有一点感情一般。赵华云轻笑,如今忘了天阑珊的楼玉痕就像是没有感情的神,根本没有任何弱点,如果是在小师妹还活着的时候,他或许会高兴,但现在他只觉得可笑。“有时候,我真的想把你推下回头崖。”
赵华云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楼玉痕没有转身。赵华云做不到的。他可以选择报复,选择让所有人痛苦,但赵华云还是太仁慈,他做不到杀生,更做不到弑师。金陵,龙潜宫。凤竹息病卧榻上。在缥缈峰受的伤终究还是让她伤及了根本。玉屏在一旁照顾她,而龙玄参此刻在帮她代理奏折。“这孩子,其实不比朕差。朕走后的南晋,也可以放心的交给他了。”
凤竹息的脸色苍白,却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但笑容没过多久,她又轻咳了起来,明黄色的丝绢从唇边移开,上面鲜血斑斑。“皇上!”
玉屏担忧的唤了一声,接过了凤竹息的帕子,又伺候凤竹息喝点茶水洗漱了这才好了些。“最近飘渺门有什么消息吗?”
凤竹息接过一块新的绢帕,见玉屏面露难色,不由拍了拍她的手,“不要怕,朕还熬得住。”
“红雪小姐死了。”
玉屏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见到凤竹息怔愣的神情,不由担心的唤道,“皇上,你没事吧?”
凤竹息回过神来,笑了笑,“朕没事。”
“皇上,奴婢知道你担心玉痕公子,可是皇上的身子,又有谁担忧呢?”
玉屏说到伤心处,连忙用帕子抹了抹眼泪,“皇上的母家只想着皇上能给的荣耀,养大的皇子又恨着您,玉痕公子不在乎您,红雪小姐只想着利用您……”“别说了。”
凤竹息却没有怪罪玉屏的意思,只是拍了拍玉屏的手,笑容温和,“朕知道。朕都知道。”
门外的龙玄参却不由愣住,下一刻却又恢复正常进去请安。他始终记得那一年,如果不是因为天阑珊盗走了玉器,他几乎活不下来。“儿臣拜见母皇。”
“起来吧。”
凤竹息轻咳,看了看已经长大的龙玄参,眉目间再没有了往日的顽劣,剩下的是主宰天下的霸气。“谢母皇。”
龙玄参坐到了凤竹息的身旁,看着凤竹息的眉眼染上了权力和霸道,再不复最初的温婉,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是欲望。对权力的欲望。龙玄参没有忘记那年她狠心的逼他交出那枚事关国运的玉器,甚至是以杀人来威胁他。一刻钟杀一个人,逼他拿出玉器。幸好玉器被人盗走,否则若是被凤竹息拿到玉器,他知道他也活不了。凤竹息从枕下拿出那枚准备好的玉玺,交给了龙玄参,然后笑了笑,“朕可能熬不了多久了。这枚玉玺,朕现在就交给你。望你善用。”
“母皇?”
龙玄参有些不解。他以为他会把皇位传给凤家的子嗣。“玉屏,你去把朕案上最小的的檀木盒子取来。”
凤竹息待玉屏走后,才拉住了龙玄参,轻咳了两声,“朕知你恨我,但凤家确实没有其他的妄想,只是猖狂了些。朕把皇位给你,不求凤家荣华富贵,只求你不由对凤家赶尽杀绝。”
龙玄参的眼神冰冷,没有说话。原来是为了保住凤家。“皇上,您要的东西。”
玉屏走过来,跪在了龙榻前,把东西递上。“打开它。”
凤竹息轻咳两声,但说话间的威仪仍然在。玉屏打开盒子,再次呈了上去,龙玄参的眼神有些复杂,这是两枚兵符。当初南晋兵符分了三块,先帝手握一枚,但拼尽一生也没有收回其他的两枚兵符。而如今,先帝的兵符从他手上被那小贼盗了去,所以这两枚,是分别落在一字并肩王和秦阳王府的两枚。“朕废了些时间,收回了这两枚兵符。”
凤竹息把那盒子推给了龙玄参,轻咳了两声,眼神微动,掩去绢帕上的血迹,“如今,这两枚兵符给你。南晋在你的手上,以后,你万不可任性了。虽然没有了一字并肩王和秦阳王府的制约,但你也莫要独权专制。”
“母皇……”龙玄参的喉咙一下子干涩起来。他自问哪怕他上位再励精图治也达不到凤竹息的功绩了。凤竹息虽然狠心,但却是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收下吧。朕要休息了。”
凤竹息说着就咳嗽了起来,绢帕捂住嘴唇,让他赶紧走。龙玄参拿起兵符和玉玺,收在袖袍之中,行礼退了下去。却听玉屏喊了一声,“皇上,您又咳血了!”
龙玄参的脚步顿住,就要折回去,却听凤竹息责怪的声音响起——“你小声些,莫要惊了他回来。”
“皇上,你何必呢?反正太上皇都恨上您了,您又何苦为他着想。”
玉屏抱怨的声音响起,但更多的是对凤竹息的担忧。“因为他是朕的皇儿啊。”
凤竹息轻咳,然后握住玉屏的手,“你总说朕没有人关心,这不是还有你吗?”
“可是……”玉屏不知作何反应,她就是替主子委屈,然后轻声哭了起来。龙玄参再次向外走去。既然这是她希望的,他就不去见她,他会成为她所希望的皇帝。但他依旧恨她。因为他曾经那么的相信她。一个月后,凤竹息殡天。圣旨一出,龙玄参继位。龙玄参跪在凤竹息的灵前,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有着悔恨。自从上次拿到兵符和玉玺之后,凤竹息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再没有去过龙潜宫。直到她的死讯传来,他提着的毛笔赫然落下一滴鲜红的朱砂,如血一般。“您来了。”
玉屏穿着守孝的白衣,跪在凤竹息灵前。“她……”龙玄参想问,却又问不出口。玉屏却知道他问什么,规规矩矩的回答,“皇上走的时候很安详。”
“她有遗憾吗?”
龙玄参的喉咙发紧。他明明是该恨眼前这个人的,但是她死了他现在却开心不起来。“有。皇上曾经有过孩子,但是这孩子不要她了。”
玉屏缓缓地说。龙玄参知道玉屏是指凤竹息身为皇贵妃时怀过孩子,却生了个死胎。但他有感觉玉屏意有所指,可是又想不明白。直到凤竹息入葬皇陵,以无字丰碑立功绩。玉屏决定为凤竹息守陵。龙玄参单独见了玉屏最后一面,玉屏跪在皇陵前,说出了她一生保守的秘密。这个秘密本该随着她进入棺材,但她还是要说出来。“您是皇上的孩子。”
“不可能!”
龙玄参下意识反驳。“您忘了,你的母妃——杨美人是和皇上同一时间生的孩子。恐怕连皇上都没想到,那个时候杨妃生了死胎,还那么大胆的换了孩子。”
什么?龙玄参只觉得脑袋中炸雷一响。“后来杨美人升了妃位,主子伤心之余,细查之下才发现了问题。但那个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直到皇上设局杀了杨妃,这才将您抱养到了身边。”
龙玄参脑海中回忆起凤竹息对他的好,的确是倾尽了全心全意。但他不信,他不信,“她年前逼我交出兵符,手段狠辣杀了很多人。”
“这个事情,奴婢并不知道。但奴婢知道,一位母亲,永远不会真正的去伤害自己的孩子。”
玉屏说完,起身向皇陵内部走去,瘦弱的身影却如同山般坚定。龙玄参不可置信,直到被人扶了起来,带离了皇陵。皇陵一闭,厚重的大门砰的一声,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活人的世界,一个是死人的。龙玄参推开所有人跪在了皇陵门口,悲痛至极。他想起凤竹息对他的好,和那年对他的狠辣,泪水模糊了所有人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