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姝也无计可施。她绞尽脑汁想让玉环安静个一时半会，门外却又有凌乱的脚步声横冲直撞，伴随着喜气洋洋的高呼声。“娘娘，招了！她们招了！”

桃蜜与桃花招了。那层疑云拨开，得以窥见下头的真相——的确是万妙妙设计杀了自己的亲妹妹。血缘亲情，却抵不过利益。同出一族和万妙妙和万晴晴暗地里总在较劲。两人都为争那口气。可万晴晴不论才华还是样貌都压万妙妙一头，进宫后又得皇上青眼，日积月累的矛盾终于如火山爆发。“她嫉妒官女子得宠。”

桃蜜眼神麻木，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于是她找到我们，用家人威逼利诱，让我们在官女子饭中投毒。”

人都是自私的。在家人性命与忠心之间，她和桃花不约而同选择了前者，万晴晴的性命就在三人的设计下归于尘土。好巧不巧。那日原主心情不佳，蛮横无理的杖责万晴晴，于是就替三人背了黑锅。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一切水落石出，可魏姝的心绪却并无起伏，侧首道：“证据确凿，明早本宫再去回禀皇上。”

“奴婢这就去。”

瓢泼大雨落下，万妙妙跪在雨帘中痛哭流涕，浑身上下一片狼藉，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光。“皇上！嫔妾要见皇上！”

雨帘挡不住外头的声音，屋内的金丝炭驱走了湿意，雪白氅毛贴着魏姝白皙如玉的脸颊。谢慕已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半晌无言之后，他语气不明：“若真是如此，倒是朕冤枉了你。”

前世的事走马观花般闪过。那时前朝后宫细数了魏家的几十桩罪行，如今看来，其中又有几桩真几桩假呢？“臣妾并不觉得冤枉。”

魏姝语气诚恳，毫无虚言，“臣妾与万官女子同为宫妃，本就不敢耽误无缘无故责难，被皇上处罚是罪有应得。”

谢慕盯着她的眼。那双清润如水的眼中映着他的倒影，仿佛再也容不下他人，让他竟不敢直视。“罢了。”

谢慕神色自若的移开目光，不容置喙的下令：“先前你为她求情，朕本愿留她一命，然而她如今作恶多端，罪无可恕。”

“臣妾明白。”

魏姝端着一副深明大义的态度，“若任由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万官女子也会死不瞑目。”

这番话说的实在漂亮。她简直要魏自己拍手叫好。“你倒识大体。”

谢慕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提笔运字：“万妙妙谋害宫妃，按律当株连九族。”

“朕念万家丧女之痛，只降罪万妙妙一人。”

“将万妙妙贬为庶人，按律斩。”

“……”字字句句随着朱砂笔落于圣旨上，云淡风轻的决定了一条人命的来去。外头的万妙妙隐有所察，叫声越发的凄厉。“皇上，求皇上救嫔妾一命，嫔妾冤枉啊，求皇上切勿听信魏姝的鬼话！”

谢慕置若罔闻，将圣旨转交给墨允。墨允默不作声的接过离开，不一会外头就没了动静，唯有雨水洗涮天地声不停。“此次你受了冤屈，朕会补偿你。”

谢慕深深的看她一眼，语气淡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朕今晚会到昭华宫。”

这几日不见她，本是想冷一冷她。否则以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还不知会胡闹到何时。可如今却该了主意。魏姝疑心自己听错了，脑袋被敲了一棍子般呆呆愣愣：“皇上，你的意思是？”

谢慕以为她高兴得昏了头，矜贵的重复。“朕今晚在昭华宫用晚膳。”

魏姝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吃，笑得比哭还难看：“臣妾明白了，多谢皇上。”

她真是感激涕零啊！可念及自己如今寄人篱下，竟别无选择。昭华宫的小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山珍海味的香气四溢，魏姝却萎靡不振。珠帘轻撞，进门的玉环笑得满面春风。“万贵人那狐媚子被赐死，皇上果然来了娘娘这里，奴婢真的替娘娘高兴！”

一向机灵的她今日却像被猪油蒙了心智，竟丝毫看不出魏姝的强颜欢笑，兴致勃勃的商量。“正好内务府那边送来了些鹿肉，奴婢命人炖了起来……”话说一半，魏姝的精神为之一振。“鹿、鹿肉？”

“是呀。”

玉环坦坦荡荡的肯定。可魏姝满脑子都是鹿肉的功效，又想到时孤男寡女难免擦肩走火……她语气严肃的仿佛在说至关重要的大事。“把鹿肉撤了。”

“什么。”

玉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养心殿那头说皇上近日胃口不佳，做些新奇的菜才好。”

魏姝一个囫囵翻身下软塌，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我亲自给皇上做。”

总是不是劳什子的鹿肉，那就万事大吉。厨房里已是烟火缭绕。晶莹的汗珠欲坠不坠的挂在魏姝的额角，她先命人处理好鸡肉和面团，随后亲自上阵。先用大火炒香葱姜蒜末，再将洗净的鸡肉下入锅中，先加水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收汁。过程与御厨所做的佳肴相比，简直不堪入目。玉环心里实在没底，拐弯抹角的劝说：“娘娘，还是让御厨来吧，你千金贵体，怎好做这些事？”

魏姝做的是地锅鸡。现下只差将面团扯成饼沿锅边贴好，她也懒得在这烟熏火燎的厨房浪费时间。“好。”

她事无巨细的交代过御厨，这才放心离开。夜色如墨。明黄靴子穿过夜色进入昭华宫，无关紧要的宫人行过礼后纷纷回避，魏姝规规矩矩行礼。“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递到眼前，魏姝从善如流的将柔荑搭上去，借力平身后便落后半步。谢慕高挺如竹的背影挡住烛光，率先进殿。桌上已摆满珍馐美馔，等两人分别落座之后，玉环亲自将地锅鸡端上桌。“皇上。”

她低眉顺眼的说话，“这是我们娘娘亲自做的，请皇上品尝。”

地锅鸡用砂锅炖过，汤汁收的格外浓稠。香味不疾不徐的涌入鼻腔，谢慕隔着朦胧的热气看向魏姝：“贵妃还会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