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不分官职大小。”

丞相道貌岸然的说。仿佛平日勾心斗角的人并非是他。亲信看破不说破。凡事点到为止，他不动声色的结束话题：“夜凉了，大人，我们回去吧？”

丞相颔首：“走吧。”

这场刺杀虽尘埃落定，却闹得人心惶惶。营地静得只闻蟋蟀声。新帐篷散发着不知名的香，玉环弯腰进门，半躺在塌上的魏姝掀起眼皮：“怎么去了这么久？”

玉环语含叹息：“奴婢顺路去御医那头看了眼。”

“情况如何？”

魏姝骨子缝里都透着懒意，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玉环顺势坐下，声音压低：“虽然刺客全军覆没，可是我们的人也死伤不少，奴婢听说，咱们似乎要提前回京。”

这在预料之中。她没接话。“还有一事。”

玉环歪了歪头，透着疑惑，“方才奴婢正好遇见周美人，她追着奴婢问娘娘，实在奇怪。”

魏姝眼角一抽，慢条斯理的拿出手帕擦嘴：“你怎么说的？”

“奴婢觉得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玉环理直气壮，“所以敷衍了她两句，就回来了。”

“做的不错。”

魏姝面露赞赏。玉环腰杆都停直了，喜滋滋的笑。“奴婢就知道娘娘不喜欢她。”

说着，她忽然一拍脑袋：“不对，她好像说要来给娘娘请安，奴婢忘记拒绝了……”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说曹操曹操到。一抹如纸裁剪而成的优美侧影投在帐上，周美人声音婉转：“贵妃娘娘，嫔妾来给你请安。”

魏姝：“……”“娘娘？”

玉环心惊胆战的觑她一眼，“可要奴婢去将她给打发了？”

“不必了。”

魏姝长叹一身，“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去将她请进来吧。”

玉环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是。”

她转身去领人，很快，周美人扭着窈窕的身姿走入，盈盈跪地：“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

魏姝懒洋洋的坐直身体，一眼都不看她：“有什么事？”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周美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故作镇定道：“臣妾是来向贵妃娘娘赔罪的。”

玉环听得云里雾里。下午怎么了？她扭头去看魏姝，后者神情自若，语气无波无澜：“哦？”

周美人的指尖几乎嵌如手心，坦坦荡荡的立着：“娘娘兴许忘了，下午臣妾脚滑，却误将娘娘推向了刺客。”

“什么？！”

出声的是玉环。那场刺杀让营地乱成了一锅粥，玉环与她走散，因此全然不知道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这时一听，怒气就上来了。可还没来得及发作，魏姝平静的声音仿佛兜头浇下的水：“玉环，去给我倒杯茶。”

玉环不情不愿：“娘娘……”“去。”

魏姝加重语气。对上她那双黑沉沉的眼，玉环委委屈屈的应了：“是。”

她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可魏姝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挽留，指尖揉上太阳穴：“既然周美人不是有心的，那何错之有？”

她态度之冷漠，周美人险些挂不住笑容。是否是无心中心，两人都心知肚明。可魏姝空口无凭。但她也不想与她虚与委蛇，不咸不淡道：“本宫累了，若是没有其它的事，你退下吧。”

周美人的贝齿咬住下唇，挂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娘娘这是不信我？”

知道你还问。魏姝惊叹于她的脸皮，眼中毫无笑意：“若是周美人问心无愧，本宫信或不信重要吗？”

周美人无语凝噎。“娘娘若是怪我，嫔妾也无话可说。”

半晌，她苦笑道，“嫔妾唯有日日为娘娘祈福，才能偿还一二。”

“嗯。”

魏姝敷衍。几次热脸贴冷屁股，周美人也忍无可忍。“那嫔妾告退了。”

魏姝闭上眼，巴不得她赶紧走。“去吧。”

周美人咬紧牙关，屈膝告退。直到她的身影融入茫茫黑夜，魏姝才去看帐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听够了？”

身影颤了颤。玉环小心翼翼的探进一个脑袋：“娘娘，奴婢是担心你……”“我又没怪你。”

魏姝瞥她一眼，顺手端起茶盏。茶香在口间漫开，她心头的怒火却愈烧愈烈。玉环挠了挠头，试探道：“娘娘为为何不和她撕破脸？”

魏姝没说话。察觉她并无不悦，玉环义愤填膺的握拳：“奴婢只是听了听，就知道她心怀鬼胎，娘娘就不疑心吗？”

“你也知是疑心。”

魏姝莞尔一笑，放下茶盏，“父亲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玉环哑口无言了。半晌，她才呐呐问：“那娘娘打算放过她吗？”

“来日方长。”

有的是以牙还牙的机会。玉环一下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顿时兴高采烈：“也是，回了宫，还愁拿捏不住她吗？”

如今主子可是后宫之首。她正喜滋滋的想着，冷不丁插入一道清冽的男声：“拿捏什么？”

一道如竹挺拔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入。定睛看清来者，魏姝的神情如白日见鬼，险些跌下软塌：“皇、皇上，你怎么过来了？”

“朕不该过来？”

谢慕挑眉回视。玉环欲哭无泪，“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恕罪，是奴婢……”眼看这傻丫头就要认罪，魏姝急中生智，抢先一步道：“臣妾与宫女在说，想去拿捏几只野兔！”

玉环懵了。还有这操作？可若不知内情，也能说得通。起码谢慕不疑有他，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给皇上请安。”

趁着行礼时，魏姝身侧的手扇了扇，示意玉环退下。玉环无声无息的走了。时辰已经不咋。寒风被帐篷尽数挡住，谢慕脱去厚重的大氅，轻飘飘的目光如风落下：“朕还担心贵妃白日受惊。”

可她竟然还有闲心想狩猎。由此可见，是他多心了。魏姝悄悄吁了口气，泰然自若的起身：“臣妾被保护得很好，若要受惊，也该是奋勇杀敌的禁军。”

“嗯。”

谢慕语气淡淡。仿佛死伤惨重的禁军，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