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姝愣住，她不就是睡了一觉吗？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谢慕要笑不笑的勾起嘴角：“贵妃，你已睡了一天一夜。”

此时正是深夜。低垂的夜幕将天地连成一片，玉环孤零零的坐在檐下，双手碰腮唉声叹气：“不知娘娘何时才醒……”说时，里头一阵窸窸窣窣。她立即竖起耳朵。正全神贯注趴在窗上偷听，就听见一声有气无力的“玉环”，她立即面露喜色，急不可耐的冲进门。“娘娘，你醒啦！”

一进门，看见的是面无表情的谢慕。她蹦跳的脚步立即沉稳，就听他冷冽的嗓音吩咐：“去将你们娘娘的药拿进来。”

“是。”

玉环脚步转回去。药一直温在炉子上，端入时溢得满室苦味，魏姝诚恳发问：“又是周太医开的药吗？”

“娘娘猜的不错。”

听到玉环的回答，魏姝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只有他不会手下留情。“良药苦口。”

玉环一手持勺搅散温度，笑眯眯道，“奴婢喂娘娘喝好不好？”

“不……太好。”

魏姝往床角缩了缩。容不得她逃避，谢慕接过药碗：“朕来，你去拿些蜜饯。”

“哎！”

玉环脆生生的应。娘娘每次喝药都要偷奸耍滑。也只有皇上镇得住她了。她一走，一勺黑漆漆的药就递到魏姝嘴边，谢慕不容置喙道：“张嘴。”

特意补充：“这是圣旨。”

魏姝半靠在床头，含泪张口。药由口入肚，一路苦到了心里。随着谢慕的手抬手落，一碗药很快见底。他悠悠放下碗勺，慢条斯理的掏出手帕：“喝药是为贵妃好。”

魏姝皱成了苦瓜脸，干巴巴道：“臣妾知道。”

口间的苦味久久不散。盯着他擦拭骨节分明的手，她的思绪一晃，想到这双手养尊处优，何曾伺候过人？却接二连三的为她破例。可只是帝王之术罢了。她想得专心致志，不曾看见谢慕复杂难言的目光。前朝诸事悬而未决，他并未久留。“朕该走了。”

他才起身，魏姝神情举止就无一不透着迫不及待。“恭送皇上！”

谢慕看在眼里，并未揭穿，出了昭华宫，墨允在侧随行，突然听见帝王问了句：“墨允，依你看，朕待贵妃如何？”

帝王心思难测。墨允打起十二分精神，斟酌着措辞：“奴才不敢……”“朕要听实话。”

谢慕目不斜视，脚步不停，“若有逾矩，朕赦你无罪。”

墨允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要说贵妃，宫中人人道她最得圣宠。可他自幼伴君，知晓这只是一国之君权衡朝局的手段，藏在荣宠后的，是公事公办的冷漠。权衡利弊后，他道：“皇上极其宠爱娘娘。”

可也仅仅是宠爱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谢慕晒然一笑：“连你也这样想，难怪贵妃误会。”

墨允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不敢深思，低着头眼观鼻：“是奴才错了。”

“你并无错。”

谢慕甩动玉珠，目光深沉。从前他纵容贵妃，的确是想借此让魏家对他死心塌地，如今的心思，却截然不同了。这些墨允全然不知道。谢慕也并不打算宣之于口，脚步一转：“去大理寺。”

大理寺。阴森森的地牢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里头终年不见天日，唯一的光源是最深处的几支蜡烛。巴掌大的刑房站着几个人。对面的十字架上绑着形如死尸的刺客，魏将军慢悠悠的品茶，徐徐问：“本将军有的是时间，你确定要与我耗着？”

刺客的头发乱得像堆稻草，遮住了血丝密闭的眼。他张口，声音含糊不清。“杀了我……杀了我……”“死是最容易的事。”

旁边的人轻蔑的拍拍他的脸，“可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怎能轻易送你见阎王？”

魏将军大马金刀的坐着，好声好气的提醒。“除非你老实交代。”

刺客麻木的闭上眼。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让魏将军恨得牙痒痒，“啪”的一声放下茶杯：“敬酒不吃吃罚酒！”

属下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将军，可要动刑？”

“动！”

魏将军忍无可忍，大掌几乎捏碎了椅把手：“用了大理寺的十大酷刑，不信翘不开他的嘴。”

“上刑——”可怖的刑具被鱼贯而抬入，大理寺少卿摩拳擦掌，手指点向其中一样：“先来个简单的开开胃，上铁梳。”

“是。”

手下弓着腰去准备，牢门忽然被从外打开。天光争先恐后的涌入，伴随着太监雌雄莫辨的高呼：“皇上驾到——”魏将军一愣，三两下掸去袖上的灰尘，随其他人一起匍匐在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理寺常年无人打扫。地上的血迹污渍积得厚厚一层，暗金锦鞋踏在上头，不染一尘，显得格格不入。“起来吧。”

谢慕在正座坐下。明黄的衣袖铺在破旧不堪的桌上，声音极淡：“平身。”

“谢皇上。”

谢慕的清浅的目光环顾一圈，最后定格在体无完肤的刺客上：“查出什么了吗？”

魏将军羞愧的低下头：“皇上恕罪，他一字都不肯交代。”

牢内闷得好像在蒸笼里。烛火也是无精打采的。谢慕的脸沉在半明半暗中的，竟扯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是个硬骨头？”

“何止呢？”

魏将军剜了刺客一眼，气急甩袖，“他一心寻死，若非老臣眼疾手快卸了他的下巴，恐怕就让他咬舌自尽了。”

倒时，就是死无对证。刺客双眼涣散，咽不下的口水自嘴角滴落。自始至终，毫无反应。魏将军磨了磨牙齿，粗声粗气：“他既然拒不配合，就不必手下留情皇上可要动刑？”

“不必。”

谢慕缓缓道。他左手慢慢悠悠的拨着玉珠，眼角微扬：“既然是硬骨头，寻常手段自然无用。”

“那依皇上的意思？”

谢慕沉吟不语。玉珠相撞出清脆，像砸在心头上的斧头，其余人的人越来越低，直到猝不及防听见一句。“平安王毛遂自荐，来查清此案。”

魏将军的心跳漏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