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不满地甩开他的手,扭头往屋里走。言若即缓步跟上,一面解开袈裟丢在椅子上,唤道:“若离。”
“干什么?”
若离回过头,看到月光洒在他身上,泛着微光,朦朦胧胧,不太真切,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喝吧,今晚受了惊吓,是我不对,抱歉。”
若即把手伸到他嘴边,唇角微微上扬,比平时多了一丝不羁的邪气。若离撇撇嘴,“……你笑起来可真难看。”
说着,咬破他的血管,开始用餐。这一桩事了,两人又踏上旅途。若离瞅瞅他左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伸手夺过,见里面躺着几十枚铜钱,忍不住取笑道:“都说和尚清心寡欲,怎的你替人除邪灵还收银钱?”
言若即将九环锡杖轻轻砸在他脑袋上,摇头不语。不多时,听一女子喊道:“大师请留步!”
回头看去,女子手里提着个装有煮红薯的小篮子,一身粗布麻衣,素净的脸上满是绯色。“大师,这是小莲的一点小心意,请大师收下。”
“无功不受禄,姑娘请回。”
若即冷漠拒绝。女子面露尴尬,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大师……帮村子除邪灵,小莲作为村人,应当送礼致谢,还请大师收下,小小心意,不足挂齿。”
若即仍不肯收,若离替他从篮子里拿了一个,咧嘴笑道:“这个臭和尚可不解风情,我替他收了,剩下的姑娘带回去吧,后会无期。”
若离剥开红薯尝了一口,见路边繁花开遍,急忙将红薯塞给若即。“和尚,我不吃了。”
说罢,人已跑到花丛当中。言若即一口一口吃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给那女子看得目瞪口呆。天气逐日转凉,大雁南飞,呈人字前行。山川娇羞得似小姑娘,遍地黄菊成了她的金饰,满山红叶则是她换季的新衣。那些未落的树叶,风一吹,便纷纷扬扬。言若即趁若离没睡醒,到溪边打水,水袋满了,抬头看,见雪花纷纷扬扬飘落,非常漂亮。若离还在睡,鹅毛大雪落在他的头上,衣服上,不大一会儿便为他盖了一层薄被,这样看着,真像个纯白无瑕的雪娃娃。言若即施法拂去他身上的白雪,然后褪下袈裟,轻轻盖在他身上,又把纸伞打开,挡在风来的方向。冬天到了,比言若即料想的还要快。若离受了寒,一个喷嚏接着一个,言若即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地走了,他只得化作原形缩在言若即衣襟里。昆泠的迩湖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人可以直接穿过冰面到达郾城,不必花费时间绕太远的路。温度骤降,昆泠人都不大出门,湖上只有几个钓鱼的老者。言若即在这儿待得最久,因此很熟悉这座城。若离这一病病了许久,醒来时,发现床边多了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清秀少年。他疑惑地看向言若即,用眼神询问这少年的来历。言若即笑道:“这是几日前我在迩湖上救下的孩子,叫白句。”
白句笑着跟若离打招呼,他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言若即握拳敲了敲若离的脑袋,“病傻了?”
若离心中莫名不爽,被子一拉,背对二人躺下,“我累了,要休息,你们出去吧。”
白句想解释什么,言若即挥挥手,让他先出去。听到关门声,若离才又说:“你还真是个花心和尚,才与我结缘没多久,便又找到个赏心悦目的小公子了,接下来,他也会拥有和你一样的般若花吧?”
言若即不说话,双臂伸到被子里,突然把他抱了起来。“你……”若离吓得不轻。“嘘!带你出去走走。”
言若即笑得眉眼都弯了,若离第一次见他这样笑。街上游人少,但小贩仍然坚持叫卖。若离拉着他的衣角,在一个卖斗篷的商铺前停下,道:“你看,我跟着你,你冬日里只需买一件棉斗篷给自己,我可以窝在你衣襟里取暖,若他跟着,你就要买两件……”言若即摸摸他的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最后,还是收留了白句,因为不忍。若离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一路上,就只有言若即和白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他以前走得慢,从来都是言若即等他,现在却是他在等他们……这令人不快的感觉,大概就像夫妻之间插入一个陌生女人一样,可是,他们都是男人,不是夫妻。三人从昆泠往司空氏的涑河出发,被一条小河拦住了。言若即征得若离的同意,先背白句踏水过河,回头看,若离不见踪影,他一面呼唤一面踏着水回到对面,原来,若离昏迷不醒,已与雪融为一色。“若离!若离!”
言若即急忙把他抱到怀里,让他脱离寒冷的地面。若离蹙着眉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和尚……你还记得桃山村那个……那个黑衣人吗?”
言若即点头如捣蒜。若离:“他吸走了我的七魄……我,我不行了……”言若即这才明白,那一吻要了若离半条命。“不许胡说,我们回桃山村去,我给你拿回七魄!”
若离突然哭起来,“说到底……你只是可怜我。”
言若即不懂他在说什么。“和尚,等我走了,你和他结缘吧,一路上,有个伴儿……”若离紧揪着言若即的衣服,彻底昏死过去。言若即小心地擦去他的眼泪,叹了口气,“不论人也好,妖也罢,这辈子只能结缘一次,我剥夺了你与心爱之人结缘的自由,恨我吧。”
白句在对岸急得焦头烂额,终于见言若即把若离带过来了,“大师,若离怎么了?”
言若即摇摇头,“是我的疏忽,才让他病得这么严重。”
白句:“我来背吧,我是马,背他会轻松一些。”
“我抱得动。”
言若即拒绝。白句默默跟着,不好再说话。言若即没日没夜的给若离输送灵气,以滋养三魂,让若离尽可能坚持得久一些,这样,他寻找黑衣男人的时间也会长一些。仅仅七日,他瘦了十几斤,双目亦没了以前的亮光。若离足足昏迷了半个月,听说言若即为自己日夜操劳,心疼不已。“和尚,睡一觉吧。”
他对言若即说。“是该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