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赞许的看了笑芳一眼，见傅长宁说的一番话也识大体，便顺着台阶下了，板着脸道：“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这次也就罢了。”

“下次说话可要多看看，多想想再开口。雨罗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和她娘一个模样，不懂看脸色。”

前一句是训傅长宁，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宋姨妈说的。宋姨妈心里得意，老夫人当着自己的面数落宋氏，可见姐姐在府中过的也不怎样。面上带着宽宏大量道：“没关系的，姐姐就这么一个孩子，当然是当作珠宝一样的养着。”

表面上说是没关系，其实和老夫人一样，把傅长宁和宋氏连带着一起骂了。说宋氏带的女儿只骄纵，不识规矩。哈！傅长宁在心中嗤笑了一声，祖母还真是好笑，明明自己骂错了人，给了台阶还要教训。说她就罢了，还要顺便带上她娘。祖母怎么说她也是家中的长辈，可宋姨妈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浅浅一笑，心底不屑，面上就越是柔和，“祖母教训的是，孙女遇事应多看多想才为妥当。”

老夫人听着她服软的话心里舒坦多了，谁知傅长宁还有下一句话。她微微的侧头看着宋姨妈和郑清婉，秀致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几分疑惑地问：“都是长宁不懂事，以前听娘说过，大息例律家有新丧之人，三月之内着素色孝服，一年之内必须素颜淡服，以此来表达对故人的尊敬。如今听祖母教训，再看姨妈和表姐装扮，定是娘说错了。”

老夫人一路上也未曾留意这个问题，她觉得宋姨妈是个命苦的，心里存着怜意。此时想来，这一路上她们两人每天都是打扮得光鲜明亮在她面前，陪她说说笑笑的，难得见到有几分忧伤。她一直都觉得宋姨妈是个重情重义的，否则也不会看到她危险的时候冲上去挡刀。可是一个对十多年共处的丈夫都没有情意的女人，对她一个认识才数月的人情又有多真。当即目光就带上了打量。宋姨妈方才那抹得意顿时被一股恼意替代。在她心中，那个姓郑的死了就死了。阴阳两隔，再无牵挂，她没有半分心思给他穿孝，让人知道她是个寡妇。但她不能真将心思说出来，连忙拉着郑清婉跪下，带着哭腔道：“姨侄女说的没错，按照规矩，的确是要如此。可是我也是不得不为之啊。”

看着眼泪水控制自如的宋姨妈。傅长宁眼底带着笑意，不甚明白的问道：“姨妈如此说，难道有人逼着你一定穿红戴绿吗？”

这话明明是含针带刺，可傅长宁眼睛眨了眨，语气天真无比，让宋姨妈就是心中有气也不能发出。“长宁你是不知，你姨父死后，家中的亲戚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每日上门来借东西。”

“说是借，其实是拿，不可能还回来的，我不给，他们就抢，如此下来，我心中就存了惧意。”

“来苏州的路途遥远，路上若是给人看到我们母子俩穿着丧服，定会知道无人可靠。”

“为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才不得不违心的穿戴鲜亮，以求平平安安到达苏州。”

她虽哭泣不止，口齿却颇为清晰，一字一句带着哀哀之声，直将周围的人说得眼底都带上了同情。傅长宁眼底似也带着怜惜，轻声道：“姨妈难道一路上不是和祖母一起的吗？”

抽泣了几声后，宋姨妈看着傅长宁，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彩，随即掩饰下来。“好在路上遇见了老夫人，让我们一路同行。”

“有了老夫人的福泽，也不怕那盗贼了，但一路总不能穿着孝衣和老夫人同行。”

“老人家身子弱，受不得哀戚感染，就算让人指责我们母女，我们也不能不顾老夫人的身子啊。”

说着，母女两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抱头哭泣。老夫人听着还颇为感动。伸手扶起宋姨妈，感动道：“你也是个傻的，怎的就只会为别人着想，不会考虑考虑自己呢。”

“老夫人待我恩重，我怎可忘记您的恩情。”

宋姨妈脸上挂着泪珠，语气里真诚十足。精彩，实在是精彩。傅长宁忍不住的想要给宋姨妈鼓掌。明明是自己喜欢打扮，不守丧制，经过她这么一说，倒变成为了祖母的身子才不得不这么做。到底是上世将父母祖母皆骗得团团转的宋姨妈，功力实在是不同凡响。傅长宁看她的戏也唱得差不多了，迎了上去，感叹开口。“表姐快起来，若是娘知道姨妈和你为了她婆母安康连守孝都放在一边，肯定很感动的。”

闻言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利光，本朝以孝治国，孝为百善先。宋姨妈为了她身子安康，虽也可以称孝，却是逾越了，她并不是宋姨妈的直系长辈。再者她作为一个老人，当然希望儿女重孝。若是自己儿子媳妇像宋姨妈一样，还未出孝期就穿红戴绿，她肯定要气死，本来想说的话到了唇边就改了。“雨罗，你和清婉虽是为了我身子好，可是规矩还是要守，若是让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傅府没有规矩，连孝道都教不好。”

说完，就放开了宋姨妈的手，脸色也变得淡淡的。郑清婉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神色。她从一开始就在暗暗观察面前这个表妹。只见傅长宁头上插着白玉梅花钗，身上穿着浅绿色的长裙，衣襟绣着红梅，手上戴着赤金刻玉镯子。全身透着一股不经意的富贵之气，每一件东西不张扬却价值不菲。她想起自己妆奁里最好的镯子，也比不过表妹手上的那两只。微垂了眼角，郑清婉在心里暗道：一定要讨得眼前表妹的欢心。她是宋氏和傅远东唯一的女儿，若是她接受了自己，宋氏和傅远东就很好接近了。只要他们喜欢自己，这些东西她也会有的。她抬起头，眼角挂着两颗泪珠，梨花带雨一般，柔弱的抓住傅长宁的手，“谢谢，谢谢表妹肯关心我……”说到这里，似乎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傅长宁浅浅一笑，将郑清婉的神态收于眼底。这就是她的绝招，简单的几个字就将她楚楚可怜的一面表现出来了。人人都会觉得她平时肯定过的不好。所以稍许被人看重一点，就感动了，让人觉得心疼，觉得怜惜，心里忍不住的对她更好。可上一世的经历告诉她，郑清婉就像故事中农夫救来的蛇。这样的蛇蝎美人，她傅长宁怜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