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迎霜的父亲，是苏州府的知府大人，也是京城安国公的嫡次子。傅长宁握着她春日里依旧凉冰冰的手，“你也要多注意点自己的身子，那可闹不得的。”

“知道了，其实无碍，就是母亲老是小题大做。”

白迎霜向前略倾了身子，附在傅长宁耳边小声道。虽是抱怨，不难听出白夫人和白迎霜母女俩感情颇好。她转头看着夫子的案台，再转头问道：“你报了哪些学科？还是和去年一般吗？”

“不一样……”傅长宁刚开口，慕容珊便高声将话截了过去，“她啊，报的是最为粗鲁的骑射！”

闻言，白迎霜情绪低落道：“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否则的话就能和你一起上骑射课了。”

两人在白鹤书院，一直都是报同样科目，今年要不同了。慕容珊看着白迎霜落寞的样子，撇了撇嘴道：“你可惜什么，难道你也要去学这么粗鲁的东西吗？”

白迎霜面色掠过一丝不悦，她因为身体原因，心性柔和，细声反驳，“射箭骑马一样是书院开设的科目，没有区别，都可以学的。”

慕容珊反问道：“你说都是一样的，那你干嘛不去报？你心中肯定和我想法一样，哼！”

“我没有。”

慕容珊压根没当她说话是回事，挑眉道：“你还说没有，你是安国公的嫡孙女，是大家闺秀，你都不去报名，自然是同我想法一样！”

除了吕雅芳的原因，她还看不惯白迎霜和傅长宁这个商贾之女关系甚好。按出身来说，白迎霜应该和她好才对。她咄咄逼人，将白迎霜说的水眸里都起了雾，转头道：“长宁，我真没用，要是身子好就能和你一起去上骑射科了。”

知道慕容珊的话戳到了白迎霜的痛处，傅长宁眼底闪过一道利光。明明知道迎霜身体不好，不能参加剧烈运动，她还要在这颠倒是非。傅长宁安慰的拍拍白迎霜的手，低声说道：“别难过，看我的。”

说罢，望着慕容珊道：“射箭和骑马都是学院开设的科目，人人可报，人人可学，为何我报了就是粗鄙？还是说难道慕容小姐一直以来，都对坤后在书院开设此两门项目不满吗？”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慕容珊被呛得哑口无言。眼前这个以前清高孤傲的傅长宁，何时嘴巴变得如此锋利，竟然一开口就把坤后搬了出来！她如何敢非议当初与大息开国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坤后，可见周围站着许多其他女学生，她又不愿意丢了面子。“你一个商贾之女，见到我还不给我磕头下跪，竟然敢开口反驳！”

郑清婉在长廊转了好久才绕出来，在路上问了几个学生，才寻到这里报了名，累得坐在角落休息。此时她看出和傅长宁在对峙的少女身份肯定很高，否则的话不会敢如此张扬的唾骂傅府。要知道，傅家在苏州除却没有官身，是有名有姓的富商。刚才见到傅长宁，郑清婉还想上去让她给自己介绍些同学，现在嘛，郑清婉自然是愿意在一边看傅长宁吃瘪的。抬头迎上慕容珊的挑衅，傅长宁眉眼里充满不解，“我为何要给你下跪？”

“因为你身份低贱，还冲撞我这个侯府嫡女，还敢用你那张贱口提坤后，那等高贵如天神之人，岂容你提起，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慕容珊开口闭口身份，落在傅长宁耳中分外好笑起来，“慕容小姐你身份高贵当然，可若是说我给你要下跪，只怕你承受不起。”

“我有何承受不起的？”

慕容珊眉头都竖了起来，放眼苏州城，有几个少女比她身份高贵？“根据大息律例，除面君、刑案等特殊情况外，品级高一级者行礼，两级者行蹲礼，三级及以上者才行跪礼。你虽出身侯府，也不过是白身，并无官品诰命在身上。你我同为一级，我为何要对你行礼？”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句句清晰，拿出大息律例来一通砸在了慕容珊的头上，就是她有万般胆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挑衅律法。更何况院中还有夫子和其他学生，她们心内暗暗咂舌。没想到傅长宁能拿出此等理由漂亮的还击回去，在感叹她口齿伶俐之外，还赞她博学。傅长宁本就酷爱看书，前世在担负了失贞名声后，就甚少出府，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也包括江山史、大息律例此类。她总觉得上辈子的人生过的是个错误，如今看来，也有几处得益的。只是到底还是给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迷了心，最后遇上裴承睿，自以为是一段浪漫的情怀，其实不过是家破人亡的闹剧……慕容珊脸色已红如猪肝，从未见过傅长宁这等朗朗逼人的模样。“商贾本就精于算计，伶牙俐齿我自是比不过你，就算你懂得律法又如何，还不是掩饰不了你那满身粗鄙的铜臭味！”

闻言，傅长宁缓缓的一笑，目光如同一柄利箭对上慕容珊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慕容小姐你屡次诋毁商贾，说商贾是下贱之人，是满身的金银铜臭，那么请看看你自己，你头上戴得是商人从落日国运来的宝石，手腕上戴是商人雇来的工匠制成的累丝银簪，身上穿的是商家卖出的极品罗纱。”

“你浑身上下不管是头上的还是身上的，甚至你脚下的绣花软鞋都是与商人息息相关！”

“既然你如此高贵清华，那么从今以后，就请你不要再碰任何可能和商人接触过的东西，以免玷污了你高贵的身份！”

此话一出，众人浑身都是一震，在场的还有其他官家小姐。她们虽然不像慕容珊这般明目张扬对商家小姐表示鄙视，但是心内不免有轻视的想法。可是在听了傅长宁所言后，竟觉得她字字句句在理。世上的人若是真要避开商人碰过的东西，岂不是要光身裸一奔于世。一时之间对那个站在慕容珊面前，身量娇小却毫不输其气势的傅长宁存了三分敬佩和畏惧。白迎霜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长宁，你好厉害。”

才两个月没见到，感觉她整个人都变了。慕容兰见自家嫡姐落败，只在心里觉得丢脸。真是和她娘一样，横冲直撞不懂章法！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后，又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长姐，何苦和那等身份人的争辩，我们去报名吧，昨夜你不是选好了今年要报的科目了吗？”

有了台阶下，慕容珊总算是收回了三分怒气，手指拉了拉衣摆，冷哼一声，“还是妹妹说的是，我们绝不要和那粗鄙之人报一样的骑射科目！”

“噢，黄院长，你说学院很重视骑射科，我看到的可不一样啊！”

几道疾驰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道不羁的笑声，一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