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傅澈准时出现在傅家主院门口。阮灵上车,路上问了点关于这个画展的问题,傅澈的回答模棱两可。她猜测对方可能也不太清楚,就止住话题,眺望窗外风景。如她所料,上次遇见的评论家们又出现在现场。阮灵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原本还侃侃而谈的评论家们在看见她的瞬间,忽然像见鬼一样四散开,就连讨论声都小了好几分贝。傅澈笑出声,调侃道:“大嫂,看来上次你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我很克制了,这些人的心理素质真差。”
阮灵耸肩,觉得无趣,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傅澈继续发出低笑,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宠溺。他的情绪变化无人知晓,因为阮灵已经将视线投入这些展出的作品中了。傅澈追上她,努力克制心底的紧张,故作淡定道:“大嫂,你觉得这些作品怎么样?”
连廊上挂满了颇具哥特色彩的绘画作品。阮灵看着这些冲击视觉的画,一路走走停停,悠闲道:“你想听直接的还是委婉的?”
这话让傅澈没来由的紧张。他干笑一声,“当然是直接的,我可不喜欢虚伪的那套,再说了,这只是我们的私下讨论,有什么就说什么。”
“也是,反正你又不是作家。”
阮灵若有所思的点头。她随手指了一幅画,“你看这个,表面极具视觉冲击,但毫无内核,单纯在哗众取宠罢了。”
阮灵往前走,又挑了一副评论道:“这个比刚才的好点,有内容也有深度,看得出来作者在创作时是想表达一些思想的,但笔触略显稚嫩。”
她的每句话都戳在傅澈的心尖尖上。傅澈喉咙发干,失语两秒才略显沙哑的开口道:“所以,这个画展的水平不怎么高吗?”
“你要这么评价的话就太武断了。”
阮灵不认可的摇了摇头。她分析道,“这个画家应该是个新人,从入门的角度来看,已经很不错了。”
这种级别的画展入不了阮灵的眼,但她还是会客观的评价。也许在几年或是十几年后,会有一番新的成就。傅澈原本低落的心情在听到这些说辞后忽然又开心起来。也就是说,他的作品也没有那么差!傅澈的雀跃从眼底溢出来。他摩梭这画框边缘,低声道:“确实是个新人,而且大家忌惮他的身份,每每评论都带着阿谀奉承的心思。”
傅澈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继续道:“时间长了,他也逐渐迷失在不切实际的夸赞中,为了自省,这才有了只展示作品,不宣传自己的匿名画展。”
所有人都忌惮他傅家二少爷的身份,从来不说真实感受,就算是知名的评论家也只说漂亮的场面话,把他夸得天花乱坠。阮灵的评价是迄今为止,他听到过最中肯且有诚意的。“还挺有个性。”
阮灵笑了一声,大概猜到了什么。她没戳破,继续欣赏剩下的画。阮灵这回说话委婉许多。她指着旁边的画道:“你看这个,张力很好,但他在下笔时又有些畏惧,所以,最后出来的成品效果不够好,还有那个,色彩鲜明,敏锐度高。”
阮灵洋洋洒洒又点评了好几幅画,傅澈已经露出了迷弟般的崇拜眼神。他正欲开口,二人的身后忽然响起清脆的鼓掌声。慕白笑意盈盈的走来,“没想到我还能在这种小画展上听到这么有水平的评价,看来今天真是来对了。”
“这位小姐,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姓慕,单名一个白字。”
慕……慕白!熟悉的木质檀香味再次萦绕在阮灵的鼻息间。她毫不犹豫的回头,却在看见对方脸的瞬间脸色煞白。这不就是出现在她记忆深处的男人吗?阮灵眉心一痛,错乱的记忆如潮水般融入脑海,几欲把她淹没。——国外,某私人会所。慕白看着画板上刚晾干的作品,夸道:“灵灵,我一早就说过你在绘画方面有天赋,以后你可以当个画家或是设计师,肯定会有很多人欣赏你的作品,我也会为你捧场。”
阮灵扎着高马尾,笑得恣意轻快,挑眉道:“老大,捧场不够吧?高低也要给我包个场。”
——国外,某设计展。阮灵把一位大师的作品批得一无是处,引起众怒。慕白看戏道:“灵灵,你对作品的鉴赏永远是一针见血不留余地的,当心惹人不快。”
她看着吹胡子瞪眼的大师,耸肩道:“那又怎么样?反正还有你善后。”
……类似这样嬉笑逗趣的回忆还有很多,此刻正疯狂的在阮灵的脑海里喷涌。慕白没有再说话,站在原地,盯着她露出浅笑。他的笑看似温和谦逊,实际暗藏寒光。阮灵后颈发凉,脸色越发惨白。她紧紧的抓住傅澈的手臂,声音发颤道:“我不太舒服,带我回去。”
“好。”
他看阮灵脸上毫无血色,不敢多问,立即拉着人离开。直到轿车启动离开文创中心,阮灵绷直的脊背才软和下来,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慕白的踪影早就无迹可寻。傅澈担忧的看对方,轻声问道:“要……要去医院吗?”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阮灵,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阮灵揉着太阳穴,声音虚弱,“嗯,送我去中心医院吧。”
她现在的状态回家也解决不了问题。“好,你先休息会儿。”
傅澈加速,从这里去医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阮灵一闭眼就回想起对方的笑,她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因为慕白的出现彻底被敲碎。之前的治疗中,阮灵梦到对方,但都是些发乎情止乎礼的片段,相处模式不像朋友,更像是上下级。可是,今天在画展里与他真实的相遇了。她的记忆彻底变样,涌现的全是两人嬉笑逗趣的场面。阮灵越想越心慌,她迫切的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出现又存着什么目的?一路胡思乱想,终于抵达医院。傅澈陪着阮灵去心理咨询师,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觉得不放心,又给傅止寒打了个电话让对方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