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顾墨迟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余秋兰转身跑进主治医生的诊疗室：“大夫，我是03床的叶染的家属。我想跟你沟通个事情，”余秋兰四下看了看，确认外面没有人，这才亮开声音，“我女儿得了癌症，但她希望能瞒着她丈夫。因为他最近要去国外进修一个特别重要的学位，已经准备了好久，哎，这小夫妻两人的感情特别深，彼此都不愿意看到对方为自己牺牲。所以”“你是希望我们医院帮着你和你女儿，继续对她丈夫隐瞒病情？”
医生觉得很奇怪，只听说过病人家属要求隐瞒病人的。还真很少没听说过病人要求隐瞒家属的？“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合规矩啊。”
医生有医生的顾虑，他们担心叶染这个情况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人家丈夫回头闹起来可怎么办？“医生，我是病人的妈妈，我们都知情了，有什么情况都可以签字。真的不需要她丈夫也知情，您就帮帮忙吧。”
余秋兰恳求道。“那好吧，反正病情告知书我们正常下发，你和你女儿签个字就行。”
医生说完，似乎又想起了别的什么，“哦对了，病人在两个月之前流产的事，她丈夫知道吧？等下我们护士进去安排医嘱的时候，可能会提到。”
“这个知道，知道。”
余秋兰连连点头，“她是自己把孩子做掉的，你们可以提的，没关系。”
离开医生办公室后，余秋兰靠在走廊的拐角处，偷偷看着顾墨迟走进叶染的病房。余秋兰长叹一口气，然后在胸前画了一个赎罪般的十字。她也不想这样，可是顾墨迟是她唯一的儿子。凭她对顾墨迟的了解，以前他又多不着调，以后就会有多愧对叶染。万一叶染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顾墨迟的做事风格，很有可能连活下去都成问题！余秋兰很矛盾，叶染是她的养女，她固然疼爱。可是跟亲生儿子比起来顾墨迟坐在叶染的床边，攥着她的一只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柔若无骨。青紫的血管上布着一些针孔，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从顾墨迟进来到现在，叶染始终睡着。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瘦弱的身体在被子下铺得就像一张纸。她的呼吸很微弱，弄得顾墨迟又好几次像神经病似的探头过去，仔细聆听。他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去了。他以前总觉得叶染特别坚强，什么事情都能帮他扛，什么状况都能搞得定。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她变得这么虚弱，这么不堪一击她明明已经那么羸弱了，却不肯像从前一样爱他？顾墨迟想不通，真的想不通。衣服里的手机在响。顾墨迟看了一眼来电显：阿绮。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拒接了。过了一会，电话又来。顾墨迟干脆关机。再抬眼时，叶染已经醒了。顾墨迟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移了几分：“你，你醒了？”
见叶染只是定定看着他，脸上似乎没有其他的表情。顾墨迟皱了皱眉：“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我以为是幻觉。”
叶染张开沙哑的喉咙，目光游落在顾墨迟胸前的大片血迹上。他不是去看温绮了么？怎么可能还穿着昨天的脏衣服？“要水么？”
顾墨迟看着叶染干裂的嘴唇上，血迹已经呈现铁锈色。他起身去倒了杯温水，用纸巾沾了点，细细帮叶染擦拭着。他以前根本就不会照顾人的所以他现在变得这么体贴周道，一定是因为很爱温绮。叶染难过地想。“等下医生过来查房，我再问问情况。”
顾墨迟始终觉得心有疑惑，叶染这样的病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可是不久前才拍的X片里，确实没看到她有什么器官病变啊。就在这时候，医生进来了。“叶染，醒了？”
顾墨迟赶紧站起身，“医生，我太太她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上下打量着顾墨迟，忆起那位太太的嘱托，心中难免唏嘘。他觉得顾墨迟实在是个太幸运的人了，被隐瞒则意味着被保护，但愿将来他知道了真相的时候，不会太难受。“放心吧顾先生，不是什么严重的症状。前面我也问过您太太的母亲，证实她在几个月前确实遭受过外力击打，肺静脉上腔曲张导致的气血肿。”
顾墨迟心中颇有怀疑：“这怎么可能呢？我爷爷气急之下不过是挥了一下鞭子，怎么会好几个月了还不好？”
他回忆起昨天叶染在他怀里大口咳血的场景，那绝对不应该只是简单的旧伤所致！“这个，体质因人而异。”
医生也不好再圆谎，随便找个借口便岔开了话题。他拿出一些单子，让顾墨迟和叶染签字：“这是输血单，病人之前出血严重，身体各部分机能的恢复都太缓慢。包括之前人工流产，导致的贫血症——”叶染：“！！！”
顾墨迟：“！！！”
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叶染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墨迟的双眸越睁越大！“你说什么？”
顾墨迟厉声质问医生，“人工流产？”
医生也懵了，刚才病人的妈妈不是说了他们都知道流产的事么？将单子放在叶染的病床前，医生暂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冷清的病房里，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叶染双手护住小腹，低垂下眼睫。良久，顾墨迟的声音沙哑着从喉咙里溢出来——“你怀孕了？”
叶染微微嗯了一声。顾墨迟深吸一口冷气，只觉得有种特别的东西几乎要冲出眼眶，“你，你把它做了？”
男人的质问就如一柄利剑袭来，深深插入叶染的胸口。她缓缓抬起头，用力点了一下。“是。”
顾墨迟挺直身子，鼻息微煽。他以为自己会伸手捉起眼前的女人，将她一把按在墙壁上质问。可是终究，动不了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像魔怔一样盘旋着。他的孩子死了，被叶染亲手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