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迁眼前一片黑暗，有些茫然。柳琵琶见她动作如此之大，勾唇一笑：“倒也不必避我如蛇蝎，三爷已然包了我一个月，今个儿也只说是他请客，叫我作陪，正好蹭一桌酒席。”

夏白安仍捂着孩子们的眼睛，看她：“把你衣服整理好些。”

“哎呀，带这么小的孩子来，闹得人家多不好意思。”

柳琵琶见到年岁那么小的双胞胎，倒是紧张的开始整理衣裳。夏白安这才放三个孩子上桌。主桌上，钱明书只留了她和三个孩子，加上柳琵琶和二狗几人，其他的兄弟们便只到其他的桌子上吃喝划拳，不过一会儿，几个混混就打成一片。虽然都是些街头的本事，仍是叫墨迁和墨玉目不转睛。墨迁挑眉：“以前跟着爹爹，可从来没见过这胡搅蛮缠的招式。”

“我也没见过。”

墨玉跟着点点头。钱明书瞧着这俩小孩儿，乐的对两个混混一招手：“你们俩之前不是在武馆待过么，找两个教头过来教这俩小子呗。”

“武馆！”

兄弟俩的眼睛都亮了。夏白安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钱家就是开武馆的，若是能让如今已经根正苗红的两个小子去学武，日后好歹也能有个保护自己的法子。她正要开口，墨雪一手一个把兄弟俩抓回来。“我们的银子不够学武的。”

“……”夏白安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小。没想到她教给墨雪的理财妙方，还能阻止兄弟俩的习武之路。墨雪的声音不大，却叫旁边几个混混听见，钱明书更是拍案叫绝：“这小丫头说话真有趣，我家的武馆自然是我说了算，叫两个教头来，一分钱不花。”

墨雪则盯着钱明书，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睿智。“人情比钱更难还，我的兄弟若是想学，我也能凑钱给他们用，不必欠你一个人情。”

钱明书笑的更大声了，几个混混也都跟着笑起来。就连柳琵琶都噗嗤笑出声来，红袖掩了口鼻，无奈上前给钱明书斟酒：“夏姑娘本人有趣的很，没想到孩子也教养的如此可爱。”

墨雪听到众人都在笑，霎时羞赧的涨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夏白安只好把人捞到自己的怀里来：“别听他们笑，你说的字字句句都没错。金银珠宝容易还，可人情二字，最为价值连城，最是难还。”

“可他们还在笑……”墨雪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来。“他们笑，是因为我早已经卖了人情给钱老三，如今钱老三只是还我一个人情，他们笑，是为庆祝你小小年纪便已经如此聪慧，且敢挺身而出，讲述自己心中所想，足见勇气。”

夏白安说着，轻轻揉了一把她滑嫩的脸庞。而四周的混混却听见夏白安这句话，都止住了笑声，纷纷羞赧的低下头。好像他们这样笑一个小孩子，的确不妥。就连钱明书也听出画外音，轻咳了好几声，反而是柳琵琶浅笑：“是了，小姑娘俏皮可爱，任谁看了不展露笑颜，笑上两句，夸上两句。”

墨雪被夸得小脸一红：“谢谢漂亮姐姐的夸奖。”

听见这话，柳琵琶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我出身卑贱，可容不得您叫一声姐……”“在这桌子上吃饭，三教九流也好，身份贵贱也罢，都是朋友，什么卑贱不卑贱的。”

夏白安可不放过任何教导孩子的机会，说完之后还认真告诉墨迁他们，“人命大过天，从不分贵贱，姐姐这样说，是为谦虚。”

双胞胎哪里知道花街柳巷，只听夏白安所言，一声一声叫她姐姐。柳琵琶竟是霎时热了眼眶，对夏白安微微颔首，道了一声谢。烟花女子，身不由己，若能得人几分尊重，便已然要感恩戴德。夏白安只觉得这些女子实在太难，只是无奈一笑。反倒是身边的墨迁过来，看她：“烟花女子，不都是不干净……”夏白安却认真的摁住他的肩膀：“没什么不干净的，这世道身不由己的人太多，男子卖根入宫作贱奴，女子卖身入青楼，不过是这世道压迫之下的可怜人罢了，何来干不干净一说。”

墨迁听在耳里，却默默将这话记了一辈子。听完夏白安所说，他以茶代酒，走到柳琵琶跟前，认真道歉：“是墨迁出言不逊，还请姐姐见谅。”

“哎呀……都是些小事儿。”

柳琵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夏白安见三个孩子围着柳琵琶打转，听她说一些风雅之词，有些无奈，却又有些欣喜。她见张一鸣目光长远，识得女子困苦。而她并非是书中之人，若还跟这书中之人一样顽固不化，岂不是白白到这世界上走一遭？倒不如，如墨澈曾经在官场上正义直言一样，能教一点，能点醒一人，便也足够。一旁的钱明书将她的话听得真切，又被几个孩子挤着，索性挪到夏白安的身边，与她喝酒：“你这些话，我倒是从未听他人说起过。”

“你既然没有听过，为何要将柳琵琶带在身边，也不怕流言蜚语？”

夏白安饶有兴致的看向这两个人。柳琵琶当初不过是墨澈找来的替身。竟没想到，她竟突然和钱老三关系这么好。钱明书只是摸了摸鼻尖：“我那不是送她回去的时候，看有男人要打她，回过神来，已经把人给包了，听着她日日三爷三爷的叫着，也很舒心。再说……我的名声都臭成这样了，再臭点怕什么。”

话音落下，夏白安一记冷眼扫去。“你跟柳琵琶怎么样我不管你，但你要是继续作臭自己的名声，我马上就让张老爷子换人搞货运，可不能因为你坏了咱们的口碑。”

钱明书当即拍案而起。“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方才包容柳琵琶一套套的，到我这，就是半点包容都没有了！”

“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包容，叽叽歪歪的，爱办不办！”

夏白安又冷眼横他。墨雪又钻回夏白安的怀里，认真盯着他：“娘说的对，男人不能磨磨唧唧的，也不能总是抱怨，不然娶不到媳妇。”

“你们……”钱明书直接抡拳头。柳琵琶紧赶慢赶上前，赶紧拉住钱明书的手：“哎呀，人家说的也没错，三爷您消消气，不然以后我给您做媳妇呗。”

“……”钱明书默默的收回了拳头，埋着头不说话。夏白安眼睛一亮，嚯，钱老三这是遇到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