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澈和夏白安都湿漉漉的踏入屋中。柴房旁的小屋放下床榻和桌椅就已经足够勉强,而墨澈染血的披风落在地上,夏白安实在不想让三个小孩儿帮忙收拾,只好让那披风占据了房间的大片地方,而她只能选择把墨澈摁在床边,撕开他手臂上的布帛。两掌长的伤口自上臂延伸到小臂,伤口不算特别深,但因为墨澈过于自我的攻击动作,汩汩渗血,有些细小的经络都快要从皮肉里挣脱出来。“你!”
夏白安忍不住惊呼出声,现在还想瞒着成年人动用空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只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不必,随意包裹一下就可……”“墨澈,这不是你该自说自话的时候,无论是我自己去京城,还是我如何治疗你,这都是我来决定的事情,无需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夏白安的声音难得拔高了好几个度。却不是平日里怒斥敌人,或者是疾言厉色教导他人的语气。而是带着几分怒意和委屈的高高声调,她的两只眼睛在飘曳的烛火下红彤彤的,就连鼻尖都泛起一片粉红,一时堵得墨澈说不出话。这个女人,气势总是这么足。似乎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大事,她总是乖顺的听从别人的意见,柔声而忙碌的商量。可遇到紧急事件,她柔软的外表都会突然褪去,露出强硬的那一面。但此时此刻,她的柔软和强硬同时出现,反而叫墨澈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墨澈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接过墨迁递来的纱布时,他犹豫着,还只是淡淡的将纱布覆盖到伤口,勉强止住伤口,却无法彻底止血。墨雪急红了眼:“爹爹,疼吗?”
“不疼。”
墨澈淡淡开口,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揉揉墨雪柔软的发丝,顺便侧头看着被裹藏在被褥里睡觉的墨玉,眼底闪过一道厉芒,“玉儿眼睛下的伤口……”“娘都已经妥善处理好了,玉儿也没有喊过一句疼,只是脑袋昏昏的睡过去。”
墨迁在一旁出声,边从夏白安的袋子里翻出没有完全湿透的金疮药来,递给墨澈。墨澈看了一眼手中的纱布,回想起夏白安刚才离开时,有些复杂的神色,摇头。“等她回来再说。”
“可是爹爹你的手……”“就当是为我没能护住玉儿的惩罚。”
墨澈淡淡的开口,目光久久停留在墨玉脸上的纱布上,低声喃喃,“一直躲藏在阴暗角落里,跟老鼠有什么分别……”兴许是失血过多所致。墨澈倒是隐约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曾经,他学着如何去抚育两个孩子,双胞胎都是从一个母胎里生出来的,可吵闹的时间却各不相同,哭泣所代表的含义也各不相同,只有几乎掀翻屋顶的哭声,震得他的心在狂跳,在两个孩子之间奔走。他也有一段把白白嫩嫩小团子当做兔子来疼爱的时候,放下的动作轻轻,就连哄两个孩子入睡的声音都是轻飘飘的。直到两个孩子慢慢长大,格外调皮的女孩儿一咕噜从椅子上翻了下去,却没哭,只是望着他笑,直到墨澈碰到对方脑袋上的鼓包,女孩儿才嚎啕大哭起来。而墨玉小时候格外的乖巧,不哭不闹,但是会跟着姐姐的哭声一起放声尖叫,还会砸掉手边能拿到的所有东西,甚至两个孩子都会因为不合身的衣服,而在睡梦里哭出声来。墨澈每每听到那哭声,都觉得心底抽痛。而此时此刻,墨澈淡淡的看着墨玉脸上的伤,还有墨雪脸上还未消肿的巴掌印,心里却翻不起什么波澜,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反思。他们已经不是小兔子一样的婴孩了,即使他们皮肤还是白嫩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即使他们一双双乌亮又大的眼睛一直依赖的追随自己。但很多事情不一样了。墨澈沉下脸来,吩咐道:“等回到京城,你们要去学着如何好好的活下去,你们要学会,离开父母也能活下去的本事。”
墨雪的眼睛瞪圆了,墨迁的眼神也飘忽着,边将有些震惊的妹妹重新拉回到椅子上。从京城回来之后,墨澈就变了。孩子们从不怀疑墨澈对他们的爱意会减少,但现在听到墨澈冷漠的字字句句,墨雪还是悄悄的趴进了墨迁的怀里,墨迁也从善如流的托住小心翼翼的妹妹,轻轻拍打对方的脊背,低声问:“要不要我去老板娘那拿点鸡蛋来,你的脸……”“我已经不疼了。”
墨雪闷闷的开口,却只是把鼻尖深深埋进墨迁的肩膀里。墨迁蹙眉,忍不住朝着墨澈开口:“爹爹,他们才五岁,您说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有点太过……”“这不过分,即使是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护住你们。”
墨澈冷冷的打断了墨迁的话。那感觉像是被棉花塞进了喉咙里,墨迁半天都没能说出几个字,最终只是囫囵的把想要爹爹说话温柔一点的意见给吞回肚子里。室内恢复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墨澈手臂上的纱布几乎被血浸湿,夏白安才匆匆赶回来,她身上的衣服破开几个口子,头上的发簪也不见踪影,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这镇子上简直都是牛鬼蛇神……好像我是土财主的女儿,就如此不受待见一样!跑了两三家铺子才……”夏白安的话头突然止住,她的目光落在墨澈的手上,又看向旁边放着的金疮药,瞳仁一缩,猛地将门拍上,走到墨澈的身边拿起完好无损的金疮药,冷眼落在墨澈的手臂上:“有金疮药,为什么不暂时用一下……”“你让我等着,没让我给自己疗伤。”
墨澈认真的盯着她。“……”夏白安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这个男人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可她偏偏也说不出什么嫌弃的话,毕竟的确是自己让他等着的,也的确是自己让他不可以随便包扎的,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底的火气,认真开口。“墨澈,你不需要死板的听我指挥你什么,我的目的,只是想让你好好的,在这个前提下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阻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