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洪灾，天灾连连，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想来夏姑娘前几日自京城外而来，也都看见了。”

云瀚义边说着，边微微抬手，示意她有什么事情坐下来细说。夏白安略有不解，但仍是重新坐了下来，点头。云瀚义又道：“流民众多，皇上为维护京城秩序不许流民入内，可不少官员却以为皇上是嫌恶难民，这两日竟然派人驱赶，等我发现的时候，再来处置贪官污吏，为时已晚。前两日连夜落雨，那些灾民多是久病不治。”

听到这里，夏白安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京城的秩序，难道比难民的性命还要重要吗？不过她见云瀚义对此虽然有些不满，但实际上还是效忠皇帝，终究没有开口言明，只是问：“大人此言，莫不是希望我去为难民诊治？”

“老爷。”

丞相夫人却坐不住，瞥了一眼夏白安的身量，轻轻拉住云瀚义的手腕，“白安同我们女儿差不多大，年岁小，又是女子，若真到了那难民堆里，要出了什么事情……”“夫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云瀚义反手摁住了自家夫人的手背，边认真看向夏白安，“夏姑娘不必忧心，我会调派最好的护卫镇守在你周围，且治病的铺子就在城门口不远处，有卫兵和护卫，不必担忧名声和安危之事。”

还有个名声问题呐。夏白安无奈想着，愈发觉得古代的规矩多得很。不过放在现代社会，她这细胳膊细腿也经常被人误以为是手误缚鸡之力，总是轻蔑了她。“若是名声和安危都有保证，那我没什么好拒绝的。”

夏白安勾唇一笑，还拍了拍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药包，“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夫的天职，劳烦大人算我一个，就当我正好也赚点名声呗。”

丞相夫人眉头紧皱，心头狠狠跳了两下。给难民治病，哪里能赚名声？不把自己赔进去就不错了。这孩子，根本就是奔着治病救人去的。想到这里，她仍是不放心的挪到夏白安的身边：“白安，你不必畏惧他丞相的权势，此事太过危险，轮不到你这个姑娘家家的去。”

“夫人！”

云瀚义大惊，自家夫人怎么突然这么向着这个外来的姑娘了？就连夏白安也微微愣神。她回头，正撞进丞相夫人温柔的眼底，夫人甚至还抬起手来，像是她平日里对待墨雪一样，轻轻揉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似是安慰。暖流滑入心间，漾起层叠的温热。夏白安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两个小巧的梨涡带着几分俏皮可爱。“我并没有畏惧丞相的权势，只是行医治病，的确是我分内之事。这是在我决定学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而且丞相大人都说了不会让我出什么事情，我当然是相信的。”

短短两句话，突然就让丞相夫人脸上露出心疼又有些欣慰的神色。云瀚义的眼神也微微改变。他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身量小小，口气也不大，可字字句句，却有一个股子笔直不回头的冲劲儿。他不讨厌这样的年轻人。“既如此，过两日我会派人去你府上的。”

“东三街夏府。”

夏白安自报家门，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那个，大人我能斗胆问一句吗？”

“若你想问酬劳，本大人自然不会薄待了你。”

“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夏白安连连摆手，“京城里难道没有别的大夫了吗？连我这初来乍到的大夫都要用上，甚至还没仔细调查过我的底细，未免有些太过奇怪。”

说到这里，云瀚义的脸色都冷了下来：“没什么奇怪的原因，只因为京城的大夫，鼻孔朝天，没几个愿意去帮难民的。”

……夏白安得到答案，坦然的离开丞相府。临走时，丞相夫人还想送些东西给她，都被她以自己两手空空而来，等会儿还要去找熟人谈事情，不好接礼给回绝了。她其实还有点不明白云瀚义口中所说的话，于是去京城里调查了一圈。铺子老板们对这些事情倒是门清儿：“除了济世堂背后的秦家，乃是医学世家之外，谁还有这么雄厚的背景，再到下面那些个大夫，那也都是各个独门秘方，一脉相承的医术，可金贵了呢。”

“京城里的大夫，医术和铺子里陈年秘方差不多，都抠搜的揣在怀里呢，出诊都是拔高了价，哪里肯去给难民治病？”

“京城的大夫？你且去打听打听，除了正三品以上的官员，谁家也养不起一个！”

夏白安从最后一个糕饼铺子里离开，暗暗咂舌。这书里什么世道啊！就连给人治病救人，难道还要留着一手自家医术，不给钱就不给治吗！而且，大夫的确学习成本高，金贵一点。可也不至于金贵到普通百姓只能随便买点伤药糊弄伤势的情况吧。怪不得丞相竟然纡尊降贵的要请自己帮忙，合着这是京城的大夫一个比一个难请，只怕丞相出面，那些个大夫都会为了日后好给富贵人家看病，而完全不碰难民，找个由头拒绝。太势利眼了。夏白安满心吐槽的回到夏府，等到晚膳的时候，她将过两日就要去城门外坐诊的事情告诉墨澈。墨澈瞬间变了脸色，啪的一声将筷子砸在桌上，那双丹凤眼里也冒出火光。“不准去。”

三字，掷地有声，四周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夏白安夹着的红烧肉僵直在了半空中，秀气的眉毛也是紧紧拧在一起：“为什么不准我去？”

“你当流民是可怜，流民却不见得认你的恩情。他们久久被关在外面，只怕积怨已久，到时候再见到你，怕也只在乎你身上的衣物首饰能换多少吃食。”

墨澈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像是强压着心底的怒火，一字一顿的开口，“太危险了，不准去。”

“我得去。”

夏白安同样板着脸，将红烧肉重新放回到碗里，直面墨澈，“治病救人的事情，谈不上什么危险不危险，我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危险，而且这次背后还有丞相背书，要是当朝丞相都不值得相信，那我直接换个国家去生活岂不是更好？”

“强词夺理。”

墨澈眼底的阴翳几乎满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