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书院。学生们都陆陆续续的下学，墨澈暂未离开，坐在廊下翻阅学生名册。门外却走来一个小厮：“莫先生，丞相府派了人来找您，似乎是希望您去一趟。”

小厮表现的格外恭敬，看向墨澈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谄媚。一朝丞相，就连书院里见过他的人都不多，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竟然派人来找一个才入学做先生的莫澈，这莫澈背后定然是有点什么背景。墨澈蹙眉，想到今日夏白安答应过丞相府的事情，心中一跳，向外走去，边问：“你可知道，今天京城里发生什么事情？又或者，京城外的那些流民出了什么事情？”

“莫先生当真是料事如神。”

小厮狠狠吹捧。“说正事。”

墨澈冷眼。“咳咳，今日的事情可大可小，据说是京城外的流民暴乱，竟是朝着官府的人动了手，闹得京城里的不少禁卫军都已经出面镇压，皇上似乎也龙颜大怒，召集了不少人去御书房。”

书院里的小厮自然是个个消息灵通，不过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不过，皇上今日似乎有意避开了丞相呢。”

墨澈不语，心中有数。丞相一身正气，为目所能及的不公都会挺身而出。而这份傲骨，恰恰就是如今皇帝最不需要的东西。皇帝也许会留着丞相，当做是宠臣对待，那也不过只是为了不让其他忠臣心寒。愿意为了丞相的谏言而让步，也不过是因为丞相不属于任何皇子，仅仅只是忠诚于皇帝。皇帝要他的忠诚，却不要他的公正。想到这里，墨澈眼底浮现层叠的黑暗。也许，他要复仇的对象不仅仅是岑依山，还有这锲而不舍打压他的世道，以及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若非是他为了压迫皇子间的争斗，曾经那些同窗又何必对他赶尽杀绝？不知不觉间，墨澈已经跟着小厮走到了门口。“莫先生，请上车。”

丞相府的人恭恭敬敬，低调的只叫了一辆小小的马车过来，请他上去。墨澈回过神来，敛眸上车：“丞相大人找我，是为我夫人的事情吗？”

“今日让夏大夫受了惊吓，大人心中多有愧疚，特意请您过去接人。”

仆役轻咳了几声，眼底也带着几分心虚。想这两位本是丞相府夫人和小少爷的恩人，不料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墨澈脸色不变，微微颔首边踏上车。而书院的小厮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撑着纸伞重新回到书院之中，与同伴们绘声绘色的说起此事：“这新来的莫澈先生，不仅时不时就能见到院长，如今还攀附上丞相了，日后，不可限量啊。”

“嚯，多亏你消息总是灵通，不然日后我们可都不知道武院的先生也能巴结呢。”

“谁叫武院的先生们都是一群没什么上进心的莽汉，这莫澈先生，的确有不同。”

几人窃窃私语的不远处，一道倩丽的身影停留在拐角。背后的几个丫鬟都纷纷朝她看去：“二小姐，这位莫澈先生当真是青年才俊呢，可锦绣姑娘那边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您和莫澈先生……”“无妨，他不是还有把柄捏在我爹手里么。”

被称作二小姐的少女淡淡瞥了角落一眼，眼底竟是多了些好奇，“他如今都同丞相府搭上线了，我爹再怎么说也该警惕起来，回去吧。”

“是。”

丫鬟们都纷纷垂下头，跟着二小姐离开书院。……丞相府。墨澈跟着府中的下人穿过长廊，还未到小少爷的院中，却见到一个身影正站在檐下，看似是在赏雨，可眉宇之中装着浓如黑墨，化不开的仇怨。“老爷。”

背后的仆役们都齐齐的弯下身子，抱拳越过头顶，以彰显眼前所见之人的尊贵。这就是当朝丞相，云瀚义。墨澈却没有动，反而是见云瀚义转过身来，眉宇间的愁容瞬间消失无踪。“这位，就是莫澈先生了吧。”

“在下莫澈，百川书院武院的先生，夏白安的相公。”

墨澈只微微颔首，头颅低垂，便已经算是对长辈行足了礼。云瀚义则见他身姿挺拔，眼底神色平静如死水，分明还是个年轻人，却像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眼底藏着几分沧桑，他不由得好奇：“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从未。”

墨澈应答。他之前虽然在京城里做官，可他还没做到正四品能上朝。而不能上朝的官员对于丞相来说，多如牛毛，他又岂会见过自己？即使夏白安有时候会怕他会被云瀚义认出，可他却知道，云瀚义眼底，官员就是官员，不分三六九等，也不分寒门贵胄，更加不会在意自己这样小小的角色。而云瀚义则哑然失笑：“可能是我记错。我倒是记得，前几年也有个与你差不多名字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所写的文书字字精炼，只可惜……我还未能见他一面，他便卷入皇子斗争之中，没了音讯。”

听闻此言，墨澈慢慢抬起头来。云瀚义真的记得他。他也不由得好奇眼前的丞相来，之前都是道听途说，今日倒是能亲自一见，甚至还能聊上几句。“那人既然已经不在，足可见他并不适合京城的官场。”

曾经的墨澈，就是死在京城的阴谋诡计之下。如今的他，已经不会那么天真。云瀚义却眉头紧皱：“才就是才，才就本该为世人所知，为世人所用。是如今的官场浑浊如污泥，容不下他而已。”

他说完，径直从墨澈的身边擦肩而过，“相辅相成，才是适合。他那样的才学陨落，是黎国之损失。我还以为你与他名字相似，又是夏姑娘的相公，兴许能有不同的见地，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

墨澈攥紧了拳头。直到云瀚义走了良久，他才冷然的回过头，看着云瀚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里，他的指尖又慢慢的松开。云瀚义说的也没错。可他也不会后悔如今的改变。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带路。”

他吩咐。“是。”

仆役战战兢兢的继续为他带路，想不通。为何这夫妻二人都不害怕丞相的权势，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