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妹妹们暂时放了心。好说歹说,只要娘亲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爹爹就还有机会和人解释清楚。府中几人还想阻拦,夏白安却都置若罔闻。她执拗的带着墨迁出城去池庄,途中被官兵阻拦调查公文时,却有不速之客迎上前来。夏源和安梅一改之前刚到京城时的落魄模样,两个人锦衣华服,安梅更是满头钗环,提着大包小包走上前来,见她拖家带口乘马车,勾唇一笑。“既在外面吃尽了苦头,知道你男人是个凉薄之人,便早早回青山镇的好,好说歹说,哪里还有一窝你的狐朋狗友。”
夏源跟着点头:“你一个乡下出生的,哪里比得过京城里喊着金汤匙出生的贵人,还是早早认清,免得叫人笑我夏家出了你这等不分轻重的后辈。”
夏白安提着衣裙爬上马车的动作就是一顿。这两人,一副要将她踩进泥泞里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个人是夏白安的仇敌,而并非是父母双亲。夏白安又想,这两人对自己积怨已久,反而抬眸浅笑。“我好歹凭自己在这京城里立足,不像是娘亲寻旧日情谊当靠山,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对夫人小姐低头,改不去骨子里的卑贱。”
安梅眼睛一横:“好你个夏白安,不忠不孝!早知当初就不该将你生下来!”
夏白安懒得理睬,在城门守卫的催促声中上了马车。徒留安梅和夏源在背后百般辱骂。马夫听得耳边嗡鸣一片,掏了掏耳朵,问夏白安:“夫人,还去池庄吗?”
“去。”
夏白安说完,却见马车外的辱骂声戛然而止。她不解,撩开车帘一看,竟见夏源和安梅都变了脸色,两人一前一后的拦在马车前,挡了路,惹得马夫一甩鞭子砸在车板上:“作甚!”
夏白安见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怪异,良久,夏源才挤出一句。“夏白安,你难道不是丢人太过,准备离开京城吗?”
“没这个意思,外出小住几日罢了。”
夏白安不耐的眯了眯眼,也不知这二老是不是想打听自己的住所何在,又要惹事,只对旁边的守城将士开口,“各位大人,我方才递了通关文书,可这二人却拦着我,碍了身后人的出行,可否帮帮忙?”
“快走,挡在城门口做什么!”
几个将士也都不耐烦,推搡着两人离开。夏白安刷拉摔下车帘,命马夫尽早启程。夏源和安梅叫苦不迭,安梅更是一时没站稳,整个人都落入旁边的泥泞地里,惊起阵阵惨叫声,惹得众人齐齐看来。“啊——”守城将士寒着脸,正要赶人,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斥责:“放肆,本府上的贵客,谁敢动!”
将士们纷纷回过头,得见马车后的大小姐,纷纷躬身行礼:“云大小姐,属下不知这两位竟是丞相府的贵客。”
“今日之后,也该知道了。”
云雪说着,目光落在泥泞地里的安梅身上,微微蹙眉,扬手吩咐,“大海,还不将人扶起来,若再出了差错,娘不得扒我一层皮。”
“是。”
大海紧赶慢赶的上前来扶人。而马车上的夏白安也听见了云雪声音,安抚好墨迁后,径直撩开车帘,由着马夫扔下脚凳,她提裙踏下马车,再回首。云雪仍是一身娇艳衣裙,而在她身边,墨澈一身藏蓝长衫,金冠束发,腰带之上竟挂着两根红绳,环玉佩落流苏,正同云雪手腕上的那一截红绳搭配。夏白安的指尖收紧又松,边听安梅被人扶着起来,哭哭啼啼的向云雪开口。“大小姐可要给我们二老做做主呀,我们不过是见女儿出城,前来慰问,却被她不当人……命人将我们推到泥泞地里,这一身衣裳,还是夫人亲自给我挑的呢!”
耳边的闲言碎语声似乎又大了些。云雪的一只手还勾着墨澈的手腕,听闻此言,当即寒下脸。“你在这哭哭啼啼又何妨,她如此不忠不孝,早已没什么礼义廉耻,何人能管得住。”
说到这里,云雪甚至抬手抚上了墨澈的衣襟,碰到夏白安方才下嘴的地方,声音低沉,“墨澈,你看看她,先咬了你这做相公的,而后又这样对待自己的父母,你还要为她说话吗?”
两人看着,真是亲密无间。夏白安心里酸水上涌飞溅,将满胸膛的怒意都炸开,落到心壁,心脏便疼得厉害。墨澈冷眼,拨开云雪的手和身躯,往前走一步:“为何不回去?”
“回哪儿?”
夏白安冷笑着转身踏上脚凳,斜眼看他,眼底无悲无喜,却叫墨澈的心为之一颤。她像是要跑了。墨澈又走上前一步,指骨被捏的咔嚓作响:“自然是回夏府。”
“日后,那还是改名叫墨府吧。我这等只配被镣铐加身的囚徒,只配在那里当个畜生罢了,可不算回家。”
“夏白安,谁教你如此阴阳怪气。”
墨澈的脸黑了几分。“我本就如此。”
夏白安晃了晃自己手腕上还没解决掉的镣铐,“你只想我乖顺当狗,我却还把自己当人看,再不会和以前一样,处处顺遂你的心意,更不会收敛锋芒,做你的贤妻良母了。”
说完,她掀开车帘,往里而去。墨迁张了张嘴,还想为爹爹辩驳几句,可见夏白安坐下时,紧紧攥住了手腕上的镣铐,垂眸的模样,他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娘亲从未愧对过爹爹。无论是云脉村里的暗潮涌动,还是京城里的尔虞我诈,她不曾离开半步,更是为爹爹出谋划策,甚至对爹爹无有不依,天天面上带笑,和蔼可亲。可娘亲,大概也总会有累的时候吧。墨迁以前不曾有娘亲,此时却踌躇着,慢慢走过去,将夏白安轻轻抱住,感觉到娘亲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他则吩咐马夫。“走吧,我娘亲累得很,该回去好好休息一番了。”
语音落下,夏白安慢慢抬起手,回抱了自家的儿子,将他拉到身边,埋在那稚嫩的肩膀里,闷闷的说了一句:“迁儿最好了。”
墨迁微微红了脸,磕磕巴巴的挤出一句:“娘,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