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周,满三个月的时候,突然出现很严重的孕吐反应。人家都是六周左右的时间开始孕吐,平常这个点儿都快结束了。她可倒好,原还想肚子里宝宝疼人,一点儿不让妈妈受罪,结果现在才发现,受罪的搁后头呢。安笙完全吃不下去东西,闻着油花都要吐得天昏地暗,没过几天,原先长出的那点儿膘就掉了个干净。她人迅速消瘦下去,巴掌大的小脸儿,两只眼睛显得越发的大,清凌凌的。林敏姝着急的不行,每天带着李嫂变着花样儿做好吃的,盼着自己闺女能安生吃两口。薄景遇也跟着折腾掉好几斤肉,心疼极了,却又无计可施。他知道,安笙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孕吐反应,并非没有缘由。都是那天早上,他妈的那通电话给刺激的。心里不快活,有了顾虑,怀着孩子,哪里能轻松。有些事,不是嘴上说想开就能想开的,特别是安笙现在处于这样的情况当中。那天以后,安笙晚晚做噩梦,乱七八糟的,都是她跟薄景遇的故事。梦的一开始,都是幸福甜蜜,让人充满期待的,可到了结尾,她每每哭的不能自抑,梦里的俩个人,就像是演了一场青春疼痛电影,最后悲惨收拾。一场梦反反复复做了好多次,记忆越来越清晰,深刻。梦魇结尾的时候,安笙每每醒来,都恍恍惚惚,不知道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的一段记忆。旧仓库改造的出租屋,稍一动作就嘎吱作响的架子床,顶上的破风扇,轮胎座椅,米色流苏边的沙发套,身边的金毛犬……梦里的细节愈发真实。安笙忍不住想,那真的是梦吗?如果是梦,为什么会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梦境?梦里的一切,那是那样的真实,仿佛刻进了脑子里般。凌晨三点钟,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颤起来。昏暗里,薄景遇蓦地一下弹开眼皮。这些时日,因为安笙时常做噩梦,经常半夜泪流满面着醒来,连带着他也睡得惊心,丁点动作就能吵醒。他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怀里的人,见安笙闭着眼睛,嘴巴微张,呼吸清浅绵长,睡得很安稳。薄景遇这才稍稍放心,小心翼翼把胳膊从她脖子下抽出来,翻身捞过手机扫一眼,眉头飞快地皱起。是他妈打过来的电话。算时间,那边大概是刚起,也不顾儿子这边是不是还在沉睡。薄景遇想了片刻,捏着手机起身,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喂,妈。”
他走到阳台上才按接通,声音清淡地叫了一声,没什么情绪。“阿遇,我不同意你跟那个安笙在一起。”
那头的江明月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表明态度,语气很坚决。薄景遇眉头直接拧了起来,也直说:“您同意或者不同意并不重要,安安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结婚了。”
“那就离!”
那边江明月的声音忽然拔高,又尖又厉,有些神经质地反复说:“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跟她在一起!你听明白了没有?我不允许!”
薄景遇听着江明月那近乎怒吼的声音,拧起的眉头一下皱的更紧了,满满的烦躁和不耐从眉目间溢了出来,冷声道,“如果您只是想跟我说这些话,那我就先挂了,您一个人在外头多注意身体。”
薄景遇并不想跟母亲这样浪费彼此的时间,还相互折磨。那头的江明月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坚决与冷漠,忽地软了声音,“阿遇!阿遇!妈求你,你不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行不行?我不能接受,我真的不能接受,天下的好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说着,压抑地抽泣声通过电磁波传进了薄景遇的耳朵里,那边江明月哽咽着祈求,“你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妈就活不成了,真的活不成了……”薄景遇闻言,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爸妈可真有意思,逼人就范都是一个路数,也完全没有点儿自知之明。自私自利到了这种让人发指的地步,还想着来逼他。真真是——让人忍无可忍!薄景遇默了片刻,声音已经冰冷的像淬了冰渣子似的,但又异常平静,“妈,那我也求求您,放过我跟安安吧,七年前因为您,我已经失去她一次了,您要是还有一点儿恻隐之心,就守着您那些秘密,永远不要再试图挑起事端。”
他话音一落,那边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似的,顿时消了音。薄景遇攥了攥手机,手指关节隐隐泛白,垂下眼眸,等了片刻,低低说了句,“我会很感谢您的。”
之后再没说什么,他直接将电话挂断了。电话挂断,他举着手机的胳膊垂下去,手紧紧攥着,没有立即回房间,站在那里看着窗户外头的月光,心里有股子说不出来的低落感。手下意识往胯骨那儿摸,想摸烟来来抽,睡衣没有口袋,手插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因为安笙怀孕,烟已经不能抽了。特别的烦躁,抬手扒了扒头发,深吸一口气,手撑在栏杆上,仰头慢慢吐出来。夜深人静,丁点儿声音都被放大。房间里,安笙早就醒了,不过,直到再听不到外面薄景遇的声音,她才悄悄下了床。她脚踩过松软的羊绒地毯,一步步来到他的身后。薄景遇听到声音,正要转身,一个柔软的,温热的身体从后面抱住他,两条细细的胳膊穿到身前,环住他的腰身,微微收紧。薄景遇没动,只轻轻开口问:“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安笙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嗯”了一声,“醒来没见着你,我害怕。”
薄景遇弯了下嘴角,转身把她拉到身前抱进怀里,一手扣住她的头,让她的侧脸贴进自己的颈窝里,另一只大手上下抚摸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