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脚的分岔路口。赵宜年冷淡地同宋月英告别。“大伯母，今天就到这吧。我回去跟爹爹他们商量一下，明日再上门把这事说清楚。”

完全没有叫她一起上山的打算。宋月英怔了怔。随即冷哼道，“刚说得那么好听就是做戏啊！你以为今天把我打发回去，这事就完了？”

“那你是想跟我回去，当着我爹和哥哥的面把刚才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

赵宜年嘲弄地扯出一抹微笑，“你敢吗？”

她当然不敢。赵宜年再伶牙利嘴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是她的晚辈。赵向阳几个可是正当壮年的男人，生起气来谁知道会不会打人！他们从家里搬出来那天，她可是见识过他们的拳头，发起疯来连兴成都被扫了好几拳！心里有些懊恼刚才的口不择言，不过嘴上依然不依不饶。“我有什么不敢！实话实说又没犯罪！”

她故作姿态地仰头挺直脊背，“赵宜年，你别以为当上个小掌柜，就能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只要你奶活着一天，你就得孝敬她老人家一天，这就是孝道！”

“爹爹从小教育我们要尊老爱幼，孝道我自然是要尽的。”

赵宜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的双眼流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但分了家，咱两家严格来说可只算亲戚而已。我把你当大伯母，可你要是不把我当晚辈，还准备四处污蔑我的名声，下次就别怪我不顾亲戚情分！”

两人不欢而散。这么多年，宋月英哪在赵宜年身上受过这种气。越想越气。一路上气血都在不停往上翻涌，到家之后连老太太房间都没来得及去，先回屋灌了两大杯茶水。她恨恨地坐在桌边，情绪久久难以平复。额间青筋毕露，瞪着墙角咬牙切齿骂，“小蹄子……”赵曼香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听见她发火，心里咯噔一下，匆匆打算往后退。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你跑什么！”

宋月英发现赵曼香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怒瞪着她，猛拍了几下桌子。“你还有脸跑！知不知道老娘我今天因为你，差点被送进衙门里去！”

赵曼香被衙门两个字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往后退的双腿顿时停在原地。“娘……这是怎么了？”

“你知道那酒楼东家什么来头？人可是举人老爷！”

宋月英堆积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点，指着女儿狠狠骂道，“你还在你奶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赵宜年跟那东家肯定有一腿，人家酒楼说我造谣，要报官把我抓起来吃牢饭！”

赵曼香被骂了也很委屈，“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娟婶她们在集市见到过她跟那矮矮胖胖的东家，走得特别亲密，她要买什么那东家就掏钱给她买什么。”

当时她还被气得七窍生烟。怎么赵宜年的命就这么的好，做不了秀才夫人，转眼又能傍上个有钱人！直到娟婶她们都说那人不但长得不好，年纪还跟赵向阳差不多大，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一些。昨天李淑芬和宋月英商量去找他们家说，每月交回来的粮食要加量。她顺势把这事说了。宋月英当时还喜滋滋地道，“她要是不同意，我就拿这事威胁她！”

她奶明明也点了头。怎么现在就变成了她的错！最让她愤闷不已的还是，那个有钱男人竟然是位举人？！赵宜年要嫁给举人？现在她的心情，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难受了片刻，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娘，你不是去找三叔商量加粮食的事，怎么会遇到酒楼的人？”

宋月英目光闪了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语气也不如刚刚那么强硬。“就是遇到了，我能怎么办！现在他们家都不同意加粮食，你奶又要怪我办事不力！有好处的时候想不起来我，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就指望着我出面……”她叨叨念着，也是因为头疼怎么跟李淑芬交代。说到这个，赵曼香努了努嘴。“奶今天应该没工夫跟你生气，她正在二伯母屋里骂人呢！”

宋月英的声音，霎时停顿了片刻。急忙把女儿拉进屋里。脸上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连连追问道，“怎么了？二弟妹这是做了什么事惹你奶生气了？”

“不是二伯母，是以晴姐。”

她来找宋月英就是为了说这事。当即压低声音，原原本本地说了。“我今天在以晴姐屋里，发现了两套男人的新衣服，都是软和的棉麻布做的！奶被气得要死。”

宋月英听到棉麻布，也两眼发红。“她哪来的钱买棉麻布？”

赵曼香清秀的脸上露出和她母亲一模一样，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是他们买的，以晴姐说是收了钱帮人做的！不过奶问她要钱，她说还没付，问是谁她又不肯说。”

顿了顿，撇撇嘴道，“她是不是从哪找了个相好的，给人家做的？”

宋月英皱着眉若有所思。“村里谁家能穿上棉麻布的衣服，还一口气做两件。”

“以晴姐咬死不说，咱们怎么猜得到。奶发了好大的火，刚才在二伯母屋里骂她教女无方，败坏咱家品行呢！”

她其实也很好奇。宋月英眼珠转了转。刚才那档子事，早已经抛之脑后。她道，“走，咱们去看看！”

……赵宜年两手空空回到家，只能去菜园掐菜做了顿简单的午饭。吃完午饭。她把赵向阳拉到屋里商量了片刻。谈完之后，赵向阳找到赵向坤三人，笑着说道，“对不住了。家里有点事，明天得停一天工。”

他虽然笑着，脸色却不大好看。三人这几天一直在这修墙，跟赵家人也渐渐熟起来。闻言便道，“这有什么，忙完去村里喊一声。这两天田地里没大事，哥几个随时有空。”

下午干完活。赵向坤临走前，还单独问他。“是不是早上赵老大家的过来说了什么？还是淑芬婶子那边……”他们见到宋月英上山来找赵向阳一家，不过不清楚具体谈的是什么。赵向阳长长叹了口气，老实巴交的语气里，难得带上几分怨怼。“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做什么，有时候感觉我娘她老人家从没把我当成她儿子过。”

“哎！”

赵向坤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顿才道，“是不是还在恼你当年娶媳妇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