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
一听是请酒店帮工,赵宜年立马来了兴致。合上账本,好奇地问。“你亲戚怎么想到从酒楼找人?”
附近村落的红白喜事都是靠村里人帮忙,换工来办的。清楚这一点之后,她还从没想过酒楼承接到附近的宴席。“他家要娶的儿媳妇是县城一户殷实人家的女儿,这两个月一直在忙着四处张罗婚事。”
王和志挠挠头,解释道,“我试着去问了下,整场宴席花销太大,他们想让咱帮忙做两道主菜撑撑场面。”
这么说,赵宜年就大概懂了。女方家本就是下嫁,要是成亲的场面太过寒酸,往后说起来,男方大半要落个吃软饭的名声。东福来酒楼在县城还算有点名气,把这里的大厨请去掌勺,面子里子都有了。赵宜年细细确认了对方的要求和宴席的规模。接着,收好账本走出柜台,招呼王和志道,“你跟我来。”
她带着他去见了齐锦川。让他把刚刚讲的事,再重新给齐锦川汇报一遍。等他说完,她笑眯眯地感慨道。“遇到这么尽责的店小二,齐掌柜真是好福气啊!”
按现在店里的每日收入,要是能再来三五个类似的单子,不用等到六月末就能凑够二十两流水。齐锦川可就能比计划早一个月去县城了!这个道理,齐锦川自然也想得通。主动提议要给王和志单独加十文钱的提成,让他往后也多多留意这样的机会。那天傍晚的例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赵宜年把这事拿出来说了。“齐掌柜已经同意,往后谁要是能再拉来这样的生意,除了累加的抽成外还会再单独犒赏。”
在场的人无一不朝王和志投去羡慕的目光。十个铜板,差不多半个月的月钱。谁能抵得住这样的金钱诱惑!所有人热情高涨。那天晚上收工回家,纷纷急不可待地跟家里商议起这事,发动亲朋好友四处打听。效果甚至比赵宜年和齐锦川想象中还要拔群。不过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刚回到家中吃完晚饭,和赵向阳赵兴怀两人重复这段时间以来,赵家每天晚上必做的工作——磨豆子。现在家中只有三个人,她教了赵兴怀怎么加水加豆,赵向阳负责磨,她则负责磨出浆液之后的几个步骤。赵向阳一边拉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从磨石中间汩汩流出的白色汁液,神色颇为肃穆。她蹲在不远处滤浆。好几次想开口重新问起早晨山脚的话题,都被他这副表情给哽住了。犹豫了一晚上。一直到把豆腐压上,一家人都准备洗洗睡了的时候。她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抓耳挠腮的那股好奇,寻了个算账的借口把他爹叫回竹棚。倒了杯茶摆在他面前,讨好地弯起双眼嘿嘿笑。“爹,早上说起娘和舅舅的事,您再给我讲讲!”
赵向阳面露迟疑。她见状,又道,“娘走时我还小,现在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楚了……您就跟我讲讲吧!她是什么样的人,您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大哥告诉过我,娘不是赵家沟的人,那舅舅又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是来带娘回去的吗?”
连番的追问让赵向阳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没跟兴平提起过你们舅舅。”
说到一半顿了顿,“你娘不希望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们。”
“为什么?”
她虽然这么问,但心底隐约已经有了推测。“是担心我们会说出去?爹,我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不会连几句话都守不住!”
“我就是特别好奇,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火光下,赵向阳看向她的神色充满了爱怜和怀念。“你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清澈明亮的眼神,像是在天上闪耀的星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又自顾自笑了笑。“倔强的脾气也很像,认准了的事,九头驴都拉不回来!”
赵宜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松动。木桌上用双手撑住下巴,认真看着他道,“爹,我也想和你一样记住娘。只要咱们都还记得她,她就依然在咱们心里活着。”
赵向阳愣了愣,眼眶渐渐湿润。“好孩子!你娘听到的话,肯定会很高兴!”
他抬手在眼角抹了一下,等着心绪平复。接着,终于松口。“你娘她确实不是赵家沟人,她和你舅舅舅妈一起逃难到这里,家中已经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缓缓说道。“你舅妈那时身体已经不大好,好在你娘懂医术。他们在这里落脚,上山采药给你舅妈治病,顺便维持生计。我也是无意间在山上遇到她,之后慢慢熟悉起来。”
赵宜年脑子转的飞快。他话音刚落,就已经想明白了好几个积压心头许久的困惑。原来她家现在敢进山打猎,是因为二十年前她舅舅为了方便采药,已经把相对安全的区域标记了出来。只要沿着标记走就不会遇到猛兽,也不会迷路。怪不得上次在山中那条河边,她爹那么肯定地说,河对岸很容易遇到危险。她忍不住放下手肘,指尖朝下指了指桌面。“当年娘她们就住在这里?”
“嗯,”他环顾四周,语气充满怀念,“这两间茅草屋,是我帮着你舅舅一起盖的。”
“你娘我们成亲后,偶尔会悄悄一起上山,也会来这里落脚。”
所以当时闹分家,她爹毫不犹豫地拖家带口来了这里。这么长时间来,她总觉得家中某些事充满了违和感,像是一件麻布衣服上时不时发现几根金缕丝似的,仿佛隐藏着什么大秘密。现在才发现,那些和普通农户家庭格格不入的东西,好像全部来自她神秘的亲娘。“爹,娘曾经跟你说起过她家的事吗?”
她狐疑地问道,“她懂医术,舅舅身手又好到在山中来去自由,听着可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
赵向阳从远处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她只说,家中突遭变故才沦落至此。”
犹豫许久。神色变得郑重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某些犯了大罪的人家,会被举家流放至苦寒的大邑山去,南远县是流放的必经之路。”
赵宜年惊讶地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话中的意思,他再度肃穆地开口。“宜年,这些事千万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兴平他们几个也一样,知道得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