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王爷,您怎么进了一趟宫,身上沾了这么多灰啊。”
陆时鸣在沈京华身后悠哉悠哉地走着,折扇半开掩住忍俊不禁的嘴角。闻言,沈京华急忙俯身查看,只见自己的胸前的的确确沾了不少灰。虽说昨夜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可要往胸口拿出抹上一层灰,也不是什么易事。倏然,他剑眉紧拧,指尖也不由得握紧了。这定然是叶棠宁方才靠在他身上,才会给他蹭一身的灰。不过,他看着陆时鸣那副好整以暇看笑话的样子,便换了一种说法:“不过是方才下车时不下心蹭上的,多谢时鸣兄提醒。今日府上有美酒相待,不知时鸣兄可否赏脸。”
闻言,陆时鸣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跟着沈京华进屋喝酒去了……叶棠宁从沈京华的马车上下来,就看见将军府的门口,停放着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她不由心想道:府上来贵客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老管家见叶棠宁回来,急忙迎上去,将人请进了前厅。“二小姐,今日一早公主便来到府上,说是给您送来谢礼。您一早就进宫去了,公主现在还在前厅一直等着您呢。”
叶萧廷今日并不在府上,因此,前厅中招待客人的只有叶安宁一人,活像将军府的女主人。“棠宁妹妹回来了,一大早地就听下人说你进宫面圣了,忙了这么长时间了,快坐下来喝口水歇歇。呀!这怎么衣服上沾了这么多灰?”
随后,她又从容淡定地对着扶华公主道:“真是让公主见笑了,家妹从小便性格活泼,又是将军府的嫡女难免有些顽皮。现在才回来,让您久等了。”
不得不说,叶安宁是一个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好手。一席话听起来像是代替叶棠宁像扶华公主表示歉意,但仔细琢磨起来,总感觉听起来有些不太对劲。不仅指责了叶棠宁不守规矩、不识礼数,更是说明了她一早上没干什么正事,却让公主殿下等了这么长时间。“顽皮”一词用在孩童身上还好,但若是用在叶棠宁身上,就有些贬低的意味了。“表姐说笑了,今日进宫,不过是皇上不放心,嘱咐我几句罢了。毕竟皇上是看着棠宁长大的,这突然就要出嫁了,他难免有些不舍。”
叶棠宁直到叶安宁心中的痛处是什么,她出身商户,自然对身份地位最为敏感了。当初从江南离开她那个富商老爹,奔波万里来到京都,就是为了来到京城能跟将军府攀上关系。所以,叶棠宁一出生就拥有的将军府嫡女的名声,以及老皇帝的无限宠爱,便让叶安宁眼红不已。凭什么她从小苦读诗书、练习琴棋书画,到头来居然比不上一个废物草包。这一番话,算是戳进了她的心坎里。扶华公主自小在深宫中长大,在老皇帝和皇后的教养下,多少有些不谙世事了。因此,她此刻并未听出来面前二人的话里有话。“无妨,昨日里二小姐舍身相救,扶华感激不尽。今日冒昧前来,叨扰了诸位,本就是扶华的不是。”
随后,她从衣袖中取出两张请帖,递给面前的二人,笑道:“今日午后,扶华在重明湖设宴,宴请公子小姐们前来吟诗作对、赏景游玩,不知二位可否赏脸前来。”
“公主客气了,您亲自来相邀,怎有不去的道理。”
说话的是叶安宁,不过叶棠宁此刻,也难得礼数周全地行礼送客。见扶华公主一走,叶棠宁一把将叶安宁手中的请帖抽出一份。“既然表姐没有什么事的话,棠宁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便潇潇洒洒地离开了。“小姐,您就这么放任二小姐和秦王成亲吗?”
说话的是铃铛,她原本是叶棠宁身边的人。但经过老夫人被人下药毒害一事,便自觉地来到叶安宁身边。那个“凡事都得围绕她一人转”的叶棠宁,她早就受够了。何况,安宁小姐虽然是叶家的表小姐,但为人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跟着安宁小姐,总比待在一个废物身边要好。“当然不会,你这样……”叶安宁在铃铛耳边安排着……天空蔚蓝,云朵惺忪,一阵微风吹过,碧波无瑕的湖面便泛起了层层涟漪。重明湖是京都中的一大奇景,每日都能吸引大批游人前来观赏游玩。湖岸边挺着一艘画舫,雕花彩绘,足足有三层之高,上面的每一处彩绘,都出自名家巧匠之手。叶棠宁和叶安宁同坐一辆马车前来赴约,一下车,便有不少官家小姐走上来,顿时将二人围在中间。不难看出,她们是来找叶安宁的,毕竟她经常参加诸如此类的宴会,早就混熟了脸。那些小姐们看见叶安宁身边竟然带了一个容貌绝丽的美娇娥,而且穿着打扮叶非同凡响,顿时便都来了兴趣,忙问她是谁家的小姐。“这位正是舍妹棠宁。”
叶安宁神色自然地说完这句话,却像是往鱼群中猛然扔进去一块石块一样。人群中瞬间便空出一个圆圈,里面只站着叶棠宁一人。“安宁,你怎么今天把叶棠宁那个魔头带来了,那我们今天的宴会不是就毁掉了吗?”
那位小姐的声音压得很低,还不时警惕的看向叶棠宁,生怕她会有什么举动。见状,叶棠宁知道,她要是还是装出原主那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恐怕今日不仅是邃了叶安宁的愿,而且对自己今后在京都也是极为不利的。“棠宁见过各位小姐了,棠宁见识短,平日里更是听闻表姐多次提起参加诸位小姐举办的诗会,顿觉羡慕不已,今日便随表姐忝列画舫之中,只愿一睹各位的风采。”
叶棠宁在地府待了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此刻装起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也是毫不费力。这群人中,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叶棠宁,只是平日里在深宅大院里听闻了叶棠宁的“鼎鼎大名”,也没少将她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解闷,甚至每天都等着那些经常出府的嬷嬷,只是想知道那位将军府的二小姐今天又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作为每日的消遣。但是今日一件,没想到她们口中的绝世魔王叶棠宁,居然和传闻中的完全不同,不论是行礼还是说话,都是落落大方,让人挑不出来一处错。就连之前见过叶棠宁那无知的样子,此刻也不免震惊不已,不明白她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当然,最不能接受的还是叶安宁了。方才在马车上,叶棠宁还在明里暗里地给自己不痛快,甚至还是一副坐没坐相、吃没吃想地样子,怎么这一下车,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准备的一肚子在众人面前编排叶棠宁的华语,此刻每一句都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正在她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将祸水再次引到叶棠宁身上时,身边便传来了扶华公主的声音。“诸位小姐,今日,是扶华专门请叶家二小姐前来参加宴会的。”
见宴会的主人公到来,其余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便纷纷踏上画舫。“湖边秋色潋滟,此等良辰美景,特邀诸位姐妹公子前来,或赏景,或作诗,或游玩,只为求个尽兴而归。”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飞花令,众人便决定以“月”字作诗。叶棠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思来想去,作诗她不会,但是却是背了不少好诗,想要在这个小小诗会上表现一番还是不难的。但是,她最终还是觉得,虽然不能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废物,但也不能太过显眼。一群人很快便做完了诗,只剩下最后一个叶棠宁的了。“我觉得李小姐的那首《望月有感》最好。”
“可是我觉得还是张家公子的那首《凭栏伤怀》更加情真意切。”
宴会上已经开始有不少人讨论起方才做出来的诗作了,她们好像心照不宣地都认为,最后一位叶棠宁也不会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见此,叶棠宁也就放心地将从小便倒背如流的《静夜思》随口念了出来。方才她没有认真听前面的几位都做出了什么样的诗,只是自顾自地在脑海中搜索诗词。待“低头思故乡”五个字说完后,全场安静一片。这等奇怪的场面让叶棠宁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是什么情况?!“好诗!”
还是扶华公主出声,才打破了这场诡异的静默。“明白如话,却又浑然天成,二小姐,在下受教了。”
是一位眼生的公子,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叶棠宁才反应过来,她方才跟不上嘴巴的脑子,居然选中了诗仙那首妇孺皆知的名篇!“不意于工却无不工者,叶小姐好诗啊!”
听着不绝于耳的夸赞声,叶棠宁嘴角一抽,打算就这么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谁料总有人要不如她的愿,那人便是叶安宁。“这首《静夜思》确实惊为天人,下一轮,不妨从棠宁先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