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一团篝火,摇晃着两道泾渭分明的影子。因为身处天寒地冻的山中,余幼容只简单的撕开些萧允绎手臂伤口处的衣服,敷好药后又简单的包扎了下。再次确定没有大碍才找了个离他有些距离的角落坐下,闭上眼睛前,她别有深意的看了对面的人两眼,确定他不会威胁到自己才稍稍松懈。而萧允绎望着篝火那边即便闭着眼睛也拧着眉头的女子,无奈的扬起嘴角摇摇头。心想她太过于警惕。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一场混战,余幼容竟然依靠着冰冷的石壁睡着了。睡得并不踏实,梦魇缠身。梦中同样也是冬天,她从高处跌进寒潭中挣扎着沉入潭底。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月色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在她脸上,绝美而凄然。后来,是谁将她救上来的呢?半梦半醒间余幼容好像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淡淡的梅花香,还有一股她熟悉的药香。瞬间驱散了裹挟在她周身的所有寒意,眉间的不安也渐渐散了。梦中,也有人跳进寒潭朝她游来,弥留之际她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自己,拨开水光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同样的温暖让她有些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余幼容醒来时山洞中只有她一人,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又捶了捶麻掉的大腿,腰也好像折掉似的,总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她扶着石壁起了身,稍微舒展了下四肢才勉强舒坦了些。篝火还燃着,说明萧允绎刚离开不久。她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扫了眼那团篝火。睡着后她就没醒过,但是这团火却没有熄灭,看来有个人一直没睡。许是体会过的温暖太少,致使余幼容成了一个很复杂的矛盾体,她从不相信别人,却很容易因为别人给予的一丁点好就涌泉相报。余老夫人如此,温庭也是如此。走到山洞口,余幼容抬头便看见萧允绎背对着她站在一棵树下,在他身旁还站着一名黑衣男子,瞧他恭敬的态度,应该是萧允绎的属下。余幼容无意偷听他们的对话,但不等她转身不远处两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殿下,枯叶不接单。”
枯叶?只两个字便成功引起了余幼容的注意,她停下转身的动作,饶有兴致的等着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接着她便听到萧允绎说,“酬金翻五倍,若是再不接,翻十倍,直到他接为止。”
“殿下为什么一定要让枯叶接我们的单?万一他跟云千流合起伙来对付殿下,或者拿到名单后用在别处。人财两空倒是其次,属下担心会威胁到殿下的安危。”
这个人倒是道出了余幼容的所有疑问。她看不到萧允绎的表情,只能从他舒展的背影大概猜出,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且胸有成竹。“不会,玄机做事有他们的一套规矩。再说,让枯叶去找名单,找到更好,找不到也无妨。主要是拿他试试云千流是谁派来的,若云千流真是那人派来的,刚好让他们狗咬狗。若不是——”萧允绎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说,“京中又有人按捺不住了。”
狗咬狗?呵。余幼容冷笑一声,好不容易对萧允绎积累起来的一丁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她弯腰随手捡了粒小石子。嗖——石子破空划出一道弧度,击中萧允绎身旁的一棵树,压了满枝丫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下来,瞬间便将树下两人的头发染成了白色。不等那名黑衣男子查看发生了何事,余幼容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又下雪了啊?”
因为刚刚睡醒,她音色有几分哑,待她走出山洞,像是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天,又不解的说道,“没有下雪,看来是有鸟雀落在了树上。”
萧允绎也不拆穿她,只朝身旁那名黑衣男子微微颔首让他离开。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又听到了多少他们的对话,但那粒小石子他却早已察觉。心想又不知哪里惹到了她,想着先让她消气便就没躲。一转头果然见到某个小女子嘴角泄出的一丝幸灾乐祸,他拍拍发梢上的雪,这才朝她走去。“那些黑衣人已经走了,你是再去龙阳寺,还是先回余家?”
余幼容想了想,那间禅房因为昨晚的打斗已毁,想必很难再找出新的线索,“去初家吧!”
就是昨晚那个领头的黑衣人让她有些介意,很显然他们是打算杀陆聆风,但他说的那句“竟然是你”分明是其他意思,他应该是认出了她是余幼容。会是谁呢?“好,我让人去通知傅大人,让他在初家等我们。”
余幼容点点头,刚走几步又想起了一件事,她侧眸去看萧允绎,“傅云琛还在龙阳寺?让他将哮天带回府衙。”
本以为她是在关心傅云琛,原来重点在后半句,“放心,他天刚亮便带着哮天回去了。”
——萧允绎和余幼容下山的速度不算慢,但萧允绎的暗卫速度更快,他俩到达初家时,傅文启已经等在那里。一见到他们,傅文启依旧是先确认他们两人有没有受伤,在看到萧允绎手臂上绑着的染血帕子时,脸上的五官都快拧成一团。这位可是千金之躯万金之体,容不得半分闪失。“爷,您要不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和陆爷在。”
他说着又去看余幼容,心想在山里折腾了一夜。她也该先回去休息休息才对,案子固然重要,但身体更加重要啊!最后,傅文启的建议当然是没有被采纳,余幼容和萧允绎一个都没有回去。由傅文启说明来意后,一行三人被初家老爷领进了前厅。初家是书香世家,初家老爷也就是初月的父亲一身的书卷气,即便人到中年依旧斯斯文文的。“傅大人这次来也是询问秦二小姐的事?”
因为之前傅云琛来过一次,初家老爷以为是上次有什么事情没有问清楚,所以这次傅大人才会亲自跑一趟。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前,傅文启并不打算告诉初家老爷初月的死有蹊跷,只问了一句。“不知令千金生前的丫鬟现在何处,可否让她出来,问几句话?”
傅文启本是想好好的审问一番那名丫鬟,这样一来便可以知道初月患病期间服用的汤药到底有没有问题,谁知初家老爷却说。“那丫鬟叫之欢,初月入葬后便为自己赎了身,回老家了。”
“又是回老家了?”
傅文启情不自禁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余幼容,不知该如何继续跟初家老爷的对话。余幼容接收到他的讯号,上前一步。从容不迫的询问道,“不知道初家的丫鬟每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初家老爷早就注意到傅大人身后的两名年轻人气度不凡,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询问丫鬟的月钱。却还是如实相告,“每个丫鬟的月钱不一样,大概二百文到三百文不等。”
同河间府其他大户人家相比,初家仆人的月钱实在算不得高。这时萧允绎又接着问,“之欢的赎身钱是多少?”
怕初家老爷不明白,他补充道,“以她的月钱要攒多久才能为自己赎身?”
“这……”初家老爷一捉摸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以之欢的月钱,就算她每个月不花一文短短几年内也无法替自己赎身啊!至于她老家那边的情况,若是能拿得出一钱半两的银子当年也不会将她卖进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