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从前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如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大人,鞭子落在他身上,立即现出一道一道血痕。很快,衣衫寸寸裂开,清晰可见下面皮开肉绽。士可杀不可辱,温庭趴在地上硬是哼都没哼一声,他目光紧紧盯着牢房中的某一处,手指抠着地上的枯草。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刺激到他老师,她最近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太对劲。要是又惹怒了她——他怕她没分寸。一直打到那名衙役气喘吁吁,有些握不稳鞭子,他才停下来瞧了一眼地上的人,这一看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地上的人因为忍痛紧咬着牙关,此刻唇都裂开了,全是血,脖颈上的青筋更是根根分明。身上没一块好的地方,这估计是他做衙役这么多年以来下手最狠的一次了。衙役有些后怕,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颤颤巍巍的跟孟夏说,“大人,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
这人可是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他们大人不过也才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要是真打死了不会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吧?衙役紧紧握住手中的鞭子,没敢再动。“瞧你那怂样!”
孟夏不以为然的又朝地上啐了口,“既然将他抓来,本官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刑部。”
他笑得阴恻恻的,“换人,继续给本官打,打到他招供画押为止。”
刑部的牢房比大理寺的阴冷的多,连续几日的雨天后,充斥着一股腐坏的霉味。孟夏话音未落,身后的门突然被人“砰——”踹开,他正准备发火,是哪个不长眼的衙役冒冒失失的。刚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身寒气的人。他忍不住抖了两下,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太——太子妃怎么来了?”
孟夏原本以为余幼容根本进不来刑部,谁知都没人通报一声她就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探究她是怎么进来的,只想赶快稳住这个人,“太子妃,沈放招供说,温庭也买了考题,我正在审问呢?牢中不适合您待,您还是赶紧出去吧!”
不远处的人眼神很冷,连眼尾的弧度都是凉的。却在视线扫到地上满身是血的人时,陡然起了一丝热度,嗜血的热度,余幼容没有冲到温庭身边。而是绕到孟夏身旁的刑具台,她在刑具台上挑挑拣拣,最后拿起火炉上的烙铁掂了掂。望着她的动作,孟夏情不自禁吞咽了一下口水,抖着声音提醒,“太子妃,你快放下——快放下——小心伤了自个儿——”谁知眼前的人好似没听到他的话,挑眉望过来,声音懒散,带着丝喑哑,“猜猜,我会让你怎么死?”
孟夏似乎被问住了,半天没有回应。余幼容没什么耐性,直接将烙铁挥了过去,就烙在孟夏的左脸上,“滋——”一声,随着白烟升起,周围弥漫起一股肉被烤焦的味道。刑部的那些衙役都被吓傻了。没一个上前阻拦的。连续好几声惨叫后,孟夏气急败坏的从椅子上滚了下去,他心里又是窝火又是害怕,想骂人却又不敢骂。就在余幼容再次将烙铁挥下时,地上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老师,不要。”
被打到意识迷离温庭都没有喊一声疼,此刻望着近乎疯魔的余幼容,他眼里泛起潮气,艰难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使不上力摔了好几次。听到温庭的声音,像是被人劈头盖脸泼了盆冷水,余幼容扫了眼手上的烙铁,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将烙铁扔到地上,终于朝温庭走过去,她扶起他,“我们走。”
君怀瑾带着大理寺的人赶过来时,余幼容已经扶着温庭走出牢房,看清温庭的模样,君怀瑾气得就准备去找孟夏算账。却被温庭拉了一把,“对付这种人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君大人,劳烦让你的人扶我一把。”
他不忍心让老师劳累,这几日她都没怎么睡过觉——**余幼容一行人前脚刚离开刑部,徐明卿便得到了消息,他大骂孟夏没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急急忙忙进宫面圣。养心殿。徐明卿进来时,嘉和帝正在批奏折,站在两边的德春、德喜公公同时抬头朝徐明卿看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德春公公小声提醒了一句。“皇上,左相大人来了。”
嘉和帝闻言“嗯”了一声,将手上的一道奏折批完才缓缓抬头,“左相来了。”
他神色如常,边将手中的奏折甩到桌上边说,“这是关灵均的折子,建议朕从今年科举落选的举人中继续挑选出众之人,将其选拔为官吏。左相怎么看?”
徐明卿心思微动,他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嘉和帝说温庭这件事,他便主动抛出了一个话引子。“回皇上,以微臣之见,关大人的话有几分道理,今年因为一些事……”徐明卿没有详说,但养心殿中没人不懂他的意思,“确实该补进人才,而从今年科举中挑选是最快的方法。另一方面也能让那些举人知道,皇上是体恤他们,爱护他们的。”
“左相说的有理。”
嘉和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才想起问他,“左相进宫见朕,可是有急事?”
已经有了前面这些对话,再说温庭的事便容易多了,徐明卿畅言道,“回皇上的话,犯人沈放又供出了一人——”他迟疑了会儿,没有直接说供出的是谁。直到嘉和帝主动询问,才回。“沈放说,温庭温大人也涉嫌买卖科举考题,刑部的孟大人带他回去调查,谁知……太子妃竟然闯入将人带走了,还毁了孟大人半张脸……”徐明卿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此事原本微臣不该过多参与,但孟大人是微臣引荐的人……”“还有这么件事?”
以徐明卿对嘉和帝的了解,嘉和帝听完这件事后该大发雷霆才对,然而他此刻的反应似乎过于镇定了,让他心里不禁升起几分疑惑。“微臣听闻,太子妃与温大人私交甚好,为他出头也能理解。可刑部怎能说闯便闯?嫌犯怎能说带走便带走?孟大人是朝廷重臣,怎能说伤便伤?”
徐明卿对嘉和帝发出三连问,语气强硬,痛心疾首,“如今朝廷本就缺栋梁之才,若是孟大人有个好歹……”“太子妃竟然伤了孟夏?”
嘉和帝只知道这个女子与众不同,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暴力的一面,“孟夏现在可有性命之忧?”
见嘉和帝主动关心孟夏的伤势,徐明卿心中的疑惑又少了一些,“倒无性命之忧,只是这半边脸怕是毁了。回头微臣会再请几名大夫去孟大人府上给他瞧瞧。”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嘉和帝话锋一转,突然又说,“可是朕怎么听说,温庭去了一趟刑部后,如今危在旦夕?太子妃特地向朕求了陆离,此刻陆院判应该已经在温庭那儿了。”
他话音刚落,萧允绎便从偏殿中走了出来,“左相大人刚才所说的事怎么跟我知道的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