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嫔的心莫名往下一沉,几乎是在惊恐中等着宁妃传召的那个人进来。当远远透过殿门看到那人的身影后,康嫔的脸唰一下没了血色。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小陪在她身边后来又跟随她进宫的吴嬷嬷。吴嬷嬷走进来先向宁妃福了福身,接着直接跪到了颜灵溪面前,“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颜灵溪视线掠过宁妃和康嫔,心里猜到了什么,手指轻轻抵在鼻下冷嗤,闹到最后还是这两人狗咬狗,她不缓不急的瞥向跪着的人,“你是何人?”
“奴婢是永和宫里的嬷嬷——”吴嬷嬷这时才偷偷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康嫔,眼底情绪很是复杂,“奴婢也是康嫔娘娘的奶娘。”
颜灵溪不解的“咦”一声,“怎么宁妃召见的竟然是康嫔的奶娘?”
说完她若有所思,“宁妃说的再没谁比她更有说服力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宁妃没回颜灵溪的话,只对吴嬷嬷说,“嬷嬷不用害怕,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
吴嬷嬷的身子又往下俯了俯,一张脸快要贴到地面,“十殿下自幼体弱多病,喝奶水时便就开始吃药了,康嫔娘娘不放心别人,十殿下的药一直都是奴婢煎的。”
听到这里康嫔整个人都抖起来,恼怒的出声呵斥吴嬷嬷,“嬷嬷,你休要胡说!”
“康嫔!”
颜灵溪同样呵斥了她,才刚刚说到精彩之处,她还想听下去呢!“本宫面前岂容你放肆!”
话音一柔,她又安抚鼻尖已碰到地面上的吴嬷嬷,“你别怕,继续说。”
“是。”
吴嬷嬷磕了个头,继续说,“十殿下这十几年喝的药——多一钱黄耆,少一钱熟地——”颜灵溪眸光一晃,似有些不明白吴嬷嬷的意思,“多一钱黄耆,少一钱熟地?”
“回皇贵妃娘娘,是的。康嫔娘娘跟奴婢说,既然小殿下的身子不好,不如好好利用换来皇上怜爱。后来皇上确实很爱护这个自出生便先天不足的皇子,康嫔娘娘才如愿晋了嫔位,入住永和宫。”
这还没完,“陆院判说,先天不足的孩子好好调养也是可以健康长大的,说不定等长大了,身子骨就结实了。”
“康嫔娘娘不愿十殿下健康,便吩咐奴婢偷偷换了十殿下的药,但到底顾念母子情,她没想要十殿下的命,只多了一钱黄耆,少了一钱熟地,就这样吊着命保住恩宠。”
吴嬷嬷说完了该说的话,余光偷看了一眼宁妃,暗自吁出一口气。而康嫔,已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你胡说,你胡说,允承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来的,我为何要害他?”
“奴婢不敢胡说。”
吴嬷嬷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渣,“这便是十殿下这些年吃的药,皇贵妃娘娘可以让太医院的御医查验。”
颜灵溪示意身旁的嬷嬷将那包药渣接过来,却没急着去找御医来。“奴婢这些年虽然处理掉不少熟地,但床底下还留了一些,皇贵妃娘娘也可以派人去查。奴婢还多次出宫买过黄耆,这些事都是能查证到的。奴婢今日之所以说出真相,实在是心疼十殿下啊!”
这些事确实很难造假,毕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长达十五年,再谨慎也难免留下蛛丝马迹。只是颜灵溪没想到,将十皇子护的雨不能淋风不能吹的康嫔,竟有如此狠的心。实在是看不出来啊!不过这后宫里的女人生孩子本就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康嫔此举也不难理解。颜灵溪挑着细眉又去看一旁始终不为所动的宁妃,她还是小瞧了宁妃啊!“康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允承!是你们——是你们——”说到最后康嫔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失望于吴嬷嬷的背叛,还是因为自己的罪行被曝出心虚了。事已至此,尽管给康嫔定罪还需要最终查证,用证据来说话,但此时此刻的情形颜灵溪心里差不多有数了。康嫔一心想对付宁妃,谁知最后却栽在了她手里。颜灵溪没理会康嫔的疯言疯语,又去问宁妃,“宁妃呢?可还有何要说的?”
宁妃看了眼颜灵溪,转向跪坐着的还在自言自语的康嫔,一贯爽朗的人眸光很淡,语气很冷。“你总说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那我问问你,是谁三番两次拦住翻了我牌子的皇上?争宠嘛!我能理解,当初留你在景仁宫,还是我向皇上推荐了你,我希望你好,希望你能获得皇上的恩宠,也希望你能有子嗣作为倚仗。”
宁妃深吸一口气,眼底隐藏的失望溢出来,“可你呢?贪得无厌,连皇上见允拓的机会都要抢。”
“本宫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的机会。只要你收敛,本宫就不计较。”
哪怕那时她们已心生嫌隙,她落胎伤了元气,也是她衣不解带在照顾她,可她不仅不感激,还怀疑到了她头上。宁妃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就无所谓了,谁知再提起眼眶却泛了红,“那次你的胎像是稳固了,但后来怎么作没的不用我来告诉你吧?可你却向皇上告状说是我苛待了你。”
就因为她无凭无据的话使得皇上冷落了她好长一段日子。若她只是一人倒也罢了,可她有允拓,如果她不争不抢允拓如何在这么多个兄弟中立足?“我傅子佩自问对你问心无愧!”
至于允承,是她对不起这个孩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后宫之中有几个心善之人?当年顾皇后便心善,爱护她们这些个姐姐妹妹,还费尽心思保护皇上的子嗣。可她的下场呢?自缢?宁妃心中一阵凄凉,昨日黄花今犹在,又见新花笑今朝!这后宫里人人自顾不暇,她却事事想着她们这些明里暗里窥视她后位的人。说一句蠢都不为过——自缢也就算了,如今整个顾家还有几个人活着?宁妃视线冷冷扫过康嫔、颜灵溪以及吴嬷嬷,都不是心善之人,谁有资格谴责谁?笑话谁?其实当年看着小小一团对着她笑的萧允承,她还是心软了,她至今还记得那时允承的笑容,否则康嫔换了十五年的药哪能让他活到现在?否则她也不会让允拓同他走得这么近,容许他一直护着这个弟弟。往事随风,情绪而止,宁妃依旧淡着一张脸,从容不迫,“臣妾没什么好说的,只望皇贵妃如实禀明皇上。”
“至于从景仁宫搜出的两瓶药,臣妾希望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
**永和宫。萧允承躺在床上目光有几分呆滞,直到听见声响才十分缓慢的偏过头,看到来人不惊讶也不惊喜,只有气无力的说了声“四哥来了。”
萧允拓阔步走到床前,带进一身寒气,本就冷硬的人显得更不近人情,不过眼神却是温和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允承盯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许久后轻笑了声,云淡风轻的反问他,“四哥是指哪件事?是宁母妃喂我吃了赤子心一事?还是我母妃换药一事?”
萧允拓闻言脸上难掩惊讶,僵硬着语调问床上的人,“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