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容将荷包接过来,在沈伊心异常明亮且复杂的眼神中嗅了嗅,随后露出惊疑。“正是这种花香,沈小姐怎么会有?”
毕竟是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沈伊心自然有所保留,她没提沈夫人自尽的事,只告诉余幼容。“不瞒公子,我也在找燃烧时会有花香的香。”
她视线落在余幼容手中的荷包上。“公子方才出来的那家香烛店铺是我最后的希望,可惜尚未进去便——”那家香烛店铺比较偏僻,再走几步便就出城门了,最后才找到这里并不稀奇。“沈小姐有没有想过,既然这种香如此少见,一般店铺里当然不会有。”
“公子的意思是?”
“明日我们打算去花圃问问看有没有人知晓这是什么花香,如果沈小姐愿意,可以和我们一同前往。”
“花圃?”
沈伊心的双眼明显亮了起来,“我只顾着找祭祀用的香,倒忽略了花本身。”
约定好明日见面的时间,余幼容和萧允绎便跟沈伊心道了别。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两人便开始分析,“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嬛儿小姐的死确实跟沈夫人有一定联系,只不过——”余幼容若有所思。“这两个人最多知道有对方的存在,并不相熟,所以她们俩私下约定用这种方式自尽的可能性不大,到底是什么——将她们俩联系到了一起呢?”
“自尽无需上报到衙门,我已派人去查,襄城这段日子还有什么人自尽而亡。”
他俩此次出行虽没有带萧炎几人,但凤栖坞的帮众遍布五湖四海,萧允绎想要查些什么不是难事。余幼容接着说。“按照我们之前的推算,如果金木水火土尚未齐,六月二十七这天又会有一个人死于自尽,只是不知到底是木火土中的哪一个。”
不知道是木火土中的哪个就不知道死亡时间。其实知道了死亡时间也无计可施。襄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去驻守在城外的官兵,单算城中的百姓至少也有五千人。想要找一个意图自杀的人谈何容易?这还不是找某个身上有明确特点的人,所谓意图,便是说这个人希望达到某种目的,肉眼根本无法判断,就拿刘嬛儿来说,前一日她还说绝不做傻事——“尽人事听天命。”
萧允绎不希望身旁的人因为刘嬛儿的事给自己太大压力,若是可以,他宁愿她一如既往做个冷情的人,却也忍不住跟她一同分析。“乙卯在五行中属阴木,丁午在五行中属阴火,己丑、己未在五行中皆属阴土。”
也就是说六月廿七这天的卯时、午时、丑时、未时皆有可能是下一个人的自尽时间,一天共就十二个时辰。他们怎可能在这四个时辰里盯住五千多人?**次日到了约定时间,沈伊心并未出现,余幼容和萧允绎等了有半个多时辰,担心她出事便去了趟沈府。沈府门前被围的水泄不通,不用刻意打听便从围观者的议论中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来是二十日沈夫人入葬那日沈伊心便欲将自己的父兄逐出家门,奈何这对父子认为沈府就是他们的家,自然不愿离开,便与沈伊心僵持了数日。今日因为沈伊心的嫡亲哥哥沈沐霖未满月的儿子发了烧,命沈府管家去请大夫,遭到了沈伊心的阻止。双方矛盾再一次激化。沈家本宗的人自是站在沈伊心这边的,而沈伊心的父亲赵儒,入赘沈府后改了姓氏的沈儒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将自己家不少穷苦亲戚带进了沈府。若是他走了,他那些亲戚在沈府自然也无立足之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哪肯再回去过穷日子?便跟着沈儒和沈沐霖一起闹事,这才使得沈府短短十日内的时间打了多次架,伤了不少人。余幼容和萧允绎趁着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们俩身上,偷偷越墙而入。刚顺着嘈杂声找到后院,便看见两边的人已经动起手,沈伊心被围在人群中央,脸气得煞白,而站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喋喋不休。“你娘便是这样教导你的?草菅小小幼儿之命?他可是你的亲侄儿!”
“我娘没教过我如何忘恩负义!你那孙儿既姓赵,又何必赖在我沈府不肯走?如何就变成是我草菅人命?”
中年男子旁边的那人也跟着指责道。“沈伊心,没想到你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夏日的阳光炙热眩晕,望着面前两人沈伊心只觉得眼前扬起一道又一道重影,她紧紧攥着拳头。闭了下眼睛,又闭了下眼睛,“三代还宗是你们先提出的,娘不反对,我也不会反对。如今你们既想拿回姓氏又想霸着沈府的家业,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便宜全让你们给占了?”
沈儒不以为然,“什么叫霸着沈府的家业?这些年我为沈府做的还少吗?”
旁边的沈沐霖也帮腔,“若不是有爹在,你以为娘一个妇道人家能撑得起偌大的绣庄?还是你觉得,我们离开沈府后你能撑得起沈府的绣庄?”
这些年襄城的人表面上虽称呼沈儒一声小沈老爷,称呼沈沐霖一声沈少爷,但背地里哪个不笑话他们?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入赘便代表将男子尊严踩在了脚底下。如今他们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出生,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丢掉的尊严再捡回来,岂容他人阻止?类似这样的争吵已不知多少次,无意义也不会有结果。沈伊心望着这两个曾经的至亲之人,一声冷笑,“我真替娘觉得不值。”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儒朝她周围的几人使了眼色,打架斗殴中误伤难免,既然她不孝在前,就不能怪他这个当爹的无情了。那几人接收到沈儒的指示,突然将手中的木棍对准了沈伊心,而沈伊心尚不知自己身处危险。眼见几根木棍相继举起朝沈伊心落去,沈伊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落进了一个陌生怀抱,她惊讶的回过头便对上了余幼容携着暴戾杀气的眼神。心脏正扑通狂跳着,又看到自己原先站着的地方落下好几根木棍,瞬间了然。“没事吧?”
耳边的声音很冷,却又莫名的安心,沈伊心惊魂未定的摇摇头,再看向沈儒,满眼的不敢置信。他连自己这个亲生的女儿都下得了毒手,还口口声声说没有逼死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