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人带着浓重鼻音,“没完——”这辈子都没完。他故意用红肿的那只手捧着玉簪花,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送给你的,这叫玉簪花,你看它是不是很像玉簪?”
商黎姝逼迫自己将视线从他红肿的手上移开去看那盆花,花是好看的,也确实像玉雕成的簪子,开了层层叠叠簇簇一圈,还偏偏是她最喜欢的纯粹的白。就像——她视线掠过两边墙根,那里摆放了几十盆花,品种虽然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刚经历了一场暴雨的缘故,小白花们凋零的凋零,残落的残落。只剩下萧允尧捧着的这盆依旧完好无缺,仔细看也能发现上面正挂着雨珠,商黎姝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他将花护在怀里不受雨淋的画面。手比心快居然就将花接了过来,接过来后自然不可能再还回去,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默了片刻才说,“你快去找大夫吧。”
话音未落只见萧允尧的手在玉簪花上晃了一下,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支真玉簪,简简单单的款式,温润淡雅,无暇剔透。他倾身往前,随手将玉簪插在商黎姝的发髻上。而后直身,像欣赏瑰宝那般特别认真的端详,最后由衷的绽开笑颜。“真好看。”
本就如花色的眼眸因风寒染上湿漉漉的红,搭上他轻一下重一下的湿热呼吸。怎能叫人不迷乱?这大半年的时间,从京城到河间府,萧允尧来了去去了来,费尽心思围绕在商黎姝周围,即便已经在收敛自己但意图明显的不能再明显。毕竟是喜欢了整整八年的人,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成亲三年都没焐热的心怎就会因为一次和离变了?商黎姝不敢信。如今她好不容易做回自己,不必端着压抑着,日子悠闲又惬意,何必自讨苦吃再回到襄陵王府那座黄金打造的牢笼里呢?何必委屈自己面对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呢?想到自己当初尽心尽力打理后院,平衡所有人的关系,更是亲手将萧允尧往别的院子里推。商黎姝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她抬手将玉簪拔下来,指尖捏着细细打量,“是好看,这么贵重的物品我不能收。”
她将玉簪递回到萧允尧面前,眸光淡淡的,“王爷还是收回去吧,不要让我为难。”
一句不要让我为难便堵住了萧允尧所有想好的说辞。他不情不愿的将玉簪接过来,却没多说什么,半晌才可怜巴巴的说,“我头好晕——走不了路了——”他垂着眉眼只用余光偷看商黎姝,一步步试探,丝毫不叫人觉得得寸进尺。“我可以进去休息会儿吗?你放心,等不晕了我就走。”
他越说声音越弱,“我怕现在走晕倒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发现……”商黎姝瞧他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又没忍心说,微微侧身放他进来,殊不知成功踏进院子里的人低着头在偷笑。某位王爷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两句话该改改。改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娘,不入房焉得子?实不相瞒,他想父凭子贵,并且这个想法已经有了很久。萧允尧脚步很慢,眼见豆大的雨点又劈头盖脸落下来,商黎姝将手中的玉簪花放到屋檐下连忙扶他进屋。一共四间屋子。除去堆放各种瓶瓶罐罐的那间只有三间能住人,然而未经允许商黎姝也不好将人带去余幼容或温庭的屋子,最后萧允尧成功登堂入室!心愿达成!躺到床上后,萧允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的感觉更明显,呼吸也更加急更加重了。之前他有装有演的成分,此刻则真的不能再真,病来如山倒,他说倒就倒下了。哪怕是个陌生人这般躺在商黎姝面前她都不会见死不救。立马抱出一床被子替萧允尧盖上,又转身去厨房端来一盆水拿来一条汗巾,反反复复浸湿拧干敷在他额头上。隔一会儿就要用手探探温度。眼见一个时辰过去了温度丝毫没有降下来的迹象,商黎姝瞧了眼外面的雨,似乎小了,她觉得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万一耽误病情越来越严重就糟了。她刚起身,手腕突然被拉住,滚烫黏糊的手心似一团火包裹住她的手腕,灼烧得有点麻。床上的人没睁开眼,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上去虚弱的不行,力道却不是一般大。商黎姝没跟病人计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你烧一直不退,我出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
也不知床上的人有没有听进去,不仅没松手反而又拽紧了些,就在商黎姝准备强行将手腕抽出来时。那团火主动撤开了。商黎姝没立马离开,确定萧允尧没醒的迹象才放轻脚步走了出去。脚步声渐远,床上的人突然动作很小的动了动,片刻后慢慢侧过头眯起眸子偷偷看了几眼。没发现商黎姝的身影才长吁一口气敢完全睁开眼睛。想要活动一下,脑袋炸开般的疼,他这次可谓是破釜沉舟对自己下了狠手,不求一举得胜,能在她身边赖几天是几天,至于这病——好不容易得了,哪能随随便便就好?他将额头上的汗巾扯掉直接扔进水盆里,本想躺着等商黎姝回来。结果晕晕乎乎真睡着了。再次睁开眼周围一片昏暗,桌上的蜡烛被风吹得晃来晃去,萧允尧揉了揉眉心想要起身。手指触到额头上冰冷的汗巾不由一僵,他记得他好像把这玩意给扔了——生了病反应似乎慢了不少,好半天他才意识到是商黎姝回来了,扶着床沿挣扎着坐起来下了床,头依旧昏胀的难受,脚踩在地上轻飘飘的没实感。他刚往前挪了两步,门被人从外推开,商黎姝端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来,见到萧允尧没乖乖躺着不由蹙眉。“大夫说你病的很重,你如果不愿待在这里,我叫辆马车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萧允尧这次反应很快,几乎脱口而出,随后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扶着床沿,又摇摇晃晃虚弱起来,哼哼唧唧,“我晕的厉害有些站不稳,你能不能过来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