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人在嘉和帝梓宫前争得不可开交,一向注重规矩的赵淮闻却一言未发。这两日他破天荒的去找了元徽,两人于成贤街促膝长谈,不管太子殿下如今在不在人世,倘若他赶不回来……这皇位多半是与他无缘了。届时他的处境便会变得极为艰难,自古哪位废太子的结局是好的?尤其是新皇即位后……元徽一向不按套路行事,望着院子里光秃秃的葡萄架提议——如果太子殿下真赶不回来的话,要不他们就拥护三王爷吧?比起武宣王和南安王,他们三王爷也不差啊!而且如果是三王爷继位,也能为太子和太子妃争取一线生机,赵淮闻当场呵斥他简直胡闹!回去后细细想,却又觉得这竟是目前最好的对策了。他视线不由投向站在诸皇子中的萧允尧,暗自思量仅靠他们几个就能让三王爷顺利即位吗?他们有的只有一张嘴,武宣王手里可握着京师京营啊——至于南安王。向来就是个揣摩不透的,他们甚至连他手里的依仗是什么都不知道,思及此,他哪还顾得上争吵的这些人?赵淮闻刚将视线从萧允尧身上移开,下一刻竟就听到了萧允尧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悲伤。“都吵什么吵?自古以长为尊,如今老大老二不在,即便要找个人出来领大家行礼,也该是我吧?”
说着他扭头看向萧允拓和萧允嗣,一点不客气的,“你们俩觉得呢?”
萧允拓是个直肠子,拱拱手,“听三皇兄的。”
另一边萧允嗣没说话,脸上写着“随便”二字。反倒是戴皇后急了。“既然提到了长幼,怎可忘了嫡庶,好好的嫡子就在这里,你们却不顾。”
戴皇后将怀中奶娃娃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奶乎乎的小脸,“本宫不知——你们意欲何为!”
戴皇后一开口,她母族与被她拉拢过的几名大臣自然要帮衬,但他们有嘴,其他大臣也有。甚至比他们的要多得多。“娘娘此话不妥,十二殿下站都站不稳,如何带领我等行礼?”
此话一出,其他朝臣也纷纷附和,更表示戴皇后此举莫不是想扰乱大殓礼?戴皇后母族不显,拉拢的那几位大臣在朝中地位也无足轻重,自不会有人将她放在眼里。瞬间就将支持十二皇子的声音淹没。看戴皇后白着张脸哑了口,隔了两三人站着的贤妃低头抿唇一笑,蠢货,就凭这点伎俩也想争?另一边,宁妃同样白着张脸。视线时不时飘向别处,一会儿是寻她兄长傅子贤,一会儿是查看禁卫军中有无异动,整个人显得心绪不宁,焦躁不安。其实她眼神动作并不明显。然而温庭一直观察他们兄妹二人,自然将她的一举一动包括表情眼神都未错过。萧允拓和萧允嗣都没有反对,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最后王公大臣们随萧允尧行了大殓礼。大殓后,嘉和帝的梓宫移往乾清宫。灵堂就设在乾清宫内。乾清宫是大明历朝皇帝的寝宫,于此停灵,有“寿终正寝”的意义,也表明“与世长辞”之意。动乱就发生在梓宫停放正中宝床后。乾清宫毕竟不能容纳文武百官,陪同梓宫进来的只有皇后、贵妃、贤妃、宁妃,几位亲王皇子公主,还有赵淮闻、温庭等几位重臣,就在皇后于灵前焚香之时。宫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惊呼,随即有士兵举着长茂将乾清宫包围了,宫门处一层层叠着几排士兵。竟将日光密密实实遮盖。殿内烛影晃在脸上,袅袅白烟迷了戴皇后的眼,戴皇后转身惊恐的望着这一幕,吓得将手中燃着的香都给扔了,不顾仪态,大声嚷嚷着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褚骥呢?褚骥呢?禁卫军何在?”
然而无一人回应她。除了戴皇后其他人脸上虽也有疑色却要镇定得多,就连被春嬷嬷抱在怀里的小十二都是一副镇定模样,哼哼唧唧的眨巴着眼睛嗦着手指。小十一往他三哥身旁站了站,情不自禁就想拽他三哥衣角,转念一想他已经长大了——又缩回手,默默走到了他母妃那儿,他要保护好母妃。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褚骥没来,一名身穿重甲手持长剑的将军阔步踏入殿中,隔着好几个人,他与傅子贤眼神在半空相撞,随即又匆匆移开,看到走进来的这名将军萧允拓眉心狠狠一拧。下意识就去摸随身携带的兵符,还好端端的在他腰封里——没他兵符调令,他们哪来的胆子派兵。逼宫?就在这名将军走进来之际,潜伏在乾清宫中的士兵全都现了身,瞬间将殿中众人包围。这个时候,元徽还有心思揶揄调笑,“没成想活到我这把年纪还能亲眼瞧一次,何为同室操戈,何为祸起萧墙,哈哈哈!哈哈哈!”
他视线一扫几位亲王皇子。却故意不去看萧允拓和萧允嗣,“不知,这都是谁的人啊?”
方才外面的动静就不小,没想到乾清宫中竟还埋伏着这么多人——自父皇驾崩后皇宫戒严。京城各城门紧闭。褚骥和董晟绝不可能放这么多兵马进来,所以他们,在父皇驾崩前就已经潜伏进宫了?萧允拓随即想起自己昏迷的那三日,抬头去寻宁妃,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宁妃似没想到萧允拓突然朝自己看过来,惊慌失措的移开视线,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心虚,又慢慢移回去。却被自己的儿子逼视得直咽口水。确实是她偷了萧允拓的兵符给了傅子贤,再由傅子贤劝说萧允拓麾下将军调兵,用的理由明白直接,即便萧允拓无心皇位他也不得不坐!若他不坐。那么之后坐上皇位的那人定不会饶过他!那些将军跟随萧允拓征战多年,哪能眼睁睁见他成为皇权牺牲品。自然愿意交出身家性命,只为替他搏上一搏!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跟随了自己多年的人——萧允拓哪能不懂他们,然后此刻他视线一扫,始终不见褚骥和董晟的影子,就连乾清宫中的禁卫军都比他预计中要少很多,心不由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