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祁闻言也激动起来,随之兴奋,听着她滔滔不绝的。等杨云亭介绍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起身给自己倒茶,赵元祁一眼就看出她的右脚略微偏颇了,急着问:“你的腿怎么了?”
杨云亭撩起裤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啊,漫不经心的说:“小腿骨断了,没续好,很明显吗?”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赵元祁气得眼睛氤氲起雾气,抱住她,卑微祈求道:“境内随你折腾,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自赵元祁继位十二年,杨云亭认真陪伴他的日子可能不足一年,杨云亭也深觉愧疚,回抱住他,“不走了不走了,这次是真的。”
如赵元祁所愿,杨云亭留在了京中。此时才惊觉京中亲人大多辞世,太皇太后走了,祖父祖母相继离世,小十一也真的成了赫赫有名的纨绔。她占了一座寺庙的后山,带着整日走鸡斗狗的小十一,开垦出了一片田地,折腾她从海外辛苦带回来的作物。两三年后,颇有成效,境内各地推广播种。一时美名远扬。百姓也开始重新认识帝后,试图从他们那些传闻中极尽荒唐的岁月中,寻觅丝丝点点圣明的痕迹。最后发现,他们的圣上还是平王时,曾有一次生命之危,是府内万物凋零以渡其劫难,而那时曾有人言平王妃是紫宸星命。将一切全都归于那虚无的意象中,神话二人。而文臣武将,却是清楚明白,无关什么天命,不过是帝后对天下万民的一片慈心。穆正十五年,边城水利终成,境内水利通达,女子户籍独立,男女同权科举同考,四海平定天下富足,海晏河清,而皇太子赵长川却再次拒绝了赵元祁退位的请求。赵长川一脸漠然:“父皇,你死了这条心吧。”
赵元祁无奈哭求,“安儿,你放过我吧,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赵长川只冷着脸看着他疯狂拉扯自己,笑话,他要是松口放他走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他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当孤家寡人。所以,坚决不应。要是赵元祁有先斩后奏的苗头,他都能及时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给掐灭。两父子坐朝堂,互相不顺眼。直到穆正二十年春,一场春雨,杨云亭陷入昏迷,药石无医,好几日不曾醒来,赵元祁罢朝相伴,一切重担全部交给了太子赵长川。京中传言再起,皇后不日将大行,有人悲恸大哭,有人长信河上祈福……赵元祁忽的想起很多年以前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韩某某,他曾说他来自穆正二十年,只为救一人……一切整装待发,赵元祁对赵长川沉声叹道:“长川,我要带你母后求医。这天下就真的交给你了。”
没想到。真正的离开竟然会是这样。赵长川忍住泪意,“父皇保重。”
找愿意慈爱欣慰又愧疚的看着这个儿子,“长川,辛苦了。”
于是,上了马车,搂住了昏睡的杨云亭,慢慢消失在宫道。不久跑回一匹马,马上那人笑着对赵长川说:“皇兄,长立陪你。”
赵长川笑着点头,晨时的云霞正是温暖的,映照的正是两个少年的真心。……桃花源桃花坞,漫山遍野都是纷纷扬扬的桃花,山脚下一棵百年老树下坐着一青年男子,还是二十多年前那般俊秀的模样,他看着沧桑疲惫的赵元祁,目光看向了马车,“你还是找来了。”
赵元祁哽咽道:“求你救救我的妻子。”
韩某某摇头,“天道之罚,我且就尽力一试吧。”
赵元祁冷笑:“什么天道之罚?苍天无眼罢!”
韩某某没再说话,毕竟这位穆正帝什么也不知道。他以为的天罚,可能就是当年潼关枉死的几万生灵。赵元祁在桃花坞住了下来,韩某某每日会给杨云亭念上一段经书,跟超度一样。赵元祁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这是最后的路了。直到半月后,赵元祁被赶了出去,韩某某静坐在窗前,半开着窗看着砸门的赵元祁,“陛下稍等片刻。”
复又关窗,远远地望着床上的那妇人。杨云亭不多时醒来,脑子尚不清醒,看着韩某某,“陛下?”
“杨将军。”
赵寒他笑着看向久违的老友,“这世间已经没有赵寒了。”
杨云亭恍惚了一瞬,她只记得她同他在十里亭下埋了一壶酒,他日凯旋共饮此酒,原来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她现在回来了,而赵氏宗族中再无赵寒。杨云亭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回来?”
赵寒笑道:“你回来了就好。”
“赵寒……”杨云亭自己心中有感,但还是止不住问,“上一世……”赵寒简略地为她叙述,“杨家儿郎尽数战死,你鏖战几日后,退敌回城城中力竭坠马而亡。”
“大渝无力再战,我与琉璃小皇子达成合作,倾全国之力,里应外合灭了二皇子主力,后率众臣自刎于午门。小皇子当是能善待我族百姓。”
赵寒说到此处,不禁悲恸,“但……蛮夷终究是蛮夷。”
“大渝百姓折辱而亡者众多,我族尽灭。”
“离你辞世不到五年,我有负你所望。”
杨云亭听罢心中大恸,悲愤无力。赵寒默了几瞬,声音低沉嘶哑,“你看,我就是这般无能。”
他没有脸回来。他是全族的罪人。杨云亭摇头,“不,你已经拼尽全力了。”
经三王之乱,大渝已是穷途末路,早就回天乏术。她一战死,军中无人。若不是赵寒苦心孤诣地灭了琉璃二皇子主力,怕是大渝百姓不到半年将会屠戮殆尽。杨云亭看向前世惺惺相惜的战友,“所以,你选了我?”
赵寒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想我是懦弱的。”
杨云亭直觉不是,而赵寒忽然开了窗,指着窗外焦急乱窜的人,“他还在等你。”
杨云亭起身,“赵寒,保重。”
在杨云亭推门时,赵寒说:“杨将军走好。”
赵寒看着杨云亭一步步走向了赵元祁,轻声对他说:“我回来了,赵元祁。”
赵寒看着他们对自己遥遥一拜,再是转身离开,身影逐渐不在,他只觉眼中酸涩,伸手一摸是滚烫的热泪,他不禁问自己:“我难过什么?盛世如愿,斯人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