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沅看完地基回到房间，便把这些日子赚的银子，全都拿出来倒在床上，仔细的清理数了一遍，又将账目都做好。接着去厨房熬卤水，并且将配的香料又加了进去。等她做完，下水和肉也已经被郑明和几个丫头清理干净，很快便下了锅。“沅丫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读书了？”

郑明洗了三遍手，这才把书本和笔墨纸砚拿过来。三兄弟捧着着书本和笔墨纸砚的样子，就跟捧着什么绝世宝贝似的，生怕劲儿大一点把纸弄破，也生怕一不小心把砚台摔地上。不能不小心。三套笔墨笔砚十五两，再加一本书整整十八两银子。他领的分红十两，加上这段时间卖鱼攒的钱，总共也才十四两，加起来都还不够呢。而且早前的银子，给奶奶买了药，就剩下九两，好在沅丫头说了，这钱她先给垫上，到时候从分红里再扣出来就行了。“你们练吧，我会看着厨房的火。”

陆沅沅看他一脸虔诚的样子心中好笑，转身也将今日买的笔墨纸砚，也都拿出来放在桌上。“大妮儿，二妮儿，这是给你们的，你们也跟着一起，每日学一篇文章，然后白天抽时间练字，晚上再给我检查。”

“沅表姐，我们也有么？”

二妮儿拿着笔砚兴奋地问。“当然也有了。”

陆沅沅笑着捏捏小姑娘的脸颊道：“这两套笔墨纸砚，本来就是我特意买给你和你姐姐的啊，以后你们就可以跟果果一起学了。”

刘大妮一脸惶恐，不敢接：“沅表姐，这太贵重了。”

“可不是，沅丫头，你这孩子咋买这么贵的东西给她们，这太破费了，赶明儿个儿还是拿去书局退了吧。”

王红鹃坐在屋子里，眼睛上面蒙着白布，手里拿着鞋垫还有针线，正摸索着纳鞋底子，闻言也是赶紧道。陆沅沅回道：“三姨，你就别管这些了，这是买给大妮儿二妮儿的，我买都买了，哪有拿去退掉的道理？”

这些天果果和郑明哥他们几个练字，大妮儿二妮儿都会跟在旁边认真学。虽说时日尚短，可也认识一些字了。她能看得出来，这两丫头也是真心想学。再说了，她可做不出来，光给果果买，不给两小姑娘买的事儿，所以挑的时候就是按着人头挑的。反正都是自家人，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那可不成。”

王红鹃摇头道：“为了治我好这双眼睛，你和你娘已经费了不少心，银子更是不知花去多少，沅丫头啊，三姨欠你的太多了。”

“虽说你如今能挣钱了，可年纪也不小了，挣的钱好好给自己存着，以后好给自己当嫁妆。”

“你表妹她们都是女孩儿，总归是要嫁人的，就算读了书也没多大用处。”

“你听三姨的，可别再浪费银子，当初你三、三姨夫也想送小宝去读书，专门去打听过的，可咱穷人念不起啊。”

“别说每个月的束修了，光买笔墨纸砚，就得好几两银子呢！沅丫头你就听三姨的，明儿就把东西拿去退了。”

二妮儿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眼中蓄满泪花：“沅表姐，我知道沅表姐对我们好，可我还是不学了。”

而大妮儿也撇开头，拿衣袖拭着泪。陆沅沅看着两人隐忍的样子，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原本没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情，只是觉得两个姑娘既然也喜欢，而她正好有那个能力，那就让她们跟着果果一起学好了。这样也能让俩姑娘都高兴高兴。可没想到……“乖，别哭。”

陆沅沅放下手中的笔墨，给两个小姑娘擦了泪道：“女儿家的眼泪，可是很珍贵的，以后记得轻易不要哭，知道么？”

“还有这笔墨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我是不会拿去退的，我希望你们拿着它们好好的读书习字，或许有一天你们也有机去外面看看。”

“外面天地是其实很广阔的，女儿家也不一定非要在家相夫教子，你们也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你们自己，你们还可以去做你们想做的事，你们更可以掌握你们自己的命运。”

“沅表姐，我真的，可以么？”

刘大妮颤声问。“当然可以。”

陆沅沅看得心疼，柔声笑回：“你看我现在不就做到了？我现在不止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还有那些以前总欺负我们的人，现在也不敢再欺负我。”

“虽然你们现在还小，但我相信，只要你们肯努力，你和二妮将来也一定可以像我一样，不再受人欺负。”

“我不想再被爹打，不想再被奶奶骂，不想再看娘和妹妹被爹打，也不想自己再被卖去青楼，沅表姐，我想像你一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大妮儿一口气喊完，再忍不住，扑到陆沅沅怀里放声痛哭。那卖身契，来到金河村沅表姐就还给了她。可是她却不敢拿。她真的很怕回去以后，会再次被她爹卖掉。“大姐……”二妮儿见状也呜呜大哭起来，小果果见二妮大妮都哭，上前抱着二妮眼里也飙着泪花不停地抽泣。一屋子女孩儿全都哭作一团。郑明也看得撇头拭泪。这世道穷人不好活，穷人家的女儿更难活，好好的姑娘差点被卖进青楼，还是被亲爹卖的，那爹可真是个畜牲。陆沅沅也没说话，只紧紧抱着几人，等她们哭声渐小，才道：“好了，快去洗把脸，然后跟郑明哥和你们钧钧哥哥，一起去厨房里认真练字。”

“你们可是不知道，其实你们钧钧哥哥的字写的很好，他可以教你们。想要变得强大就得努力，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能再浪费时间，知道不？”

三个姑娘手牵手去洗了脸，被郑明带了出去。钧钧也难得的没闹脾气，很乖巧地听陆沅沅的话，跟着几人去了厨房。陆沅沅这才看向还在抽噎的王红鹃道：“三姨，大夫说了，你的眼睛是不能流泪的，否则不利于康复。”

“我没事，沅丫头，我就是有些忍不住……”王红鹃有些语无伦次。“三姨……”陆沅沅握着她的手道：“我整天瞎忙活，也没多少时间和你唠，今儿趁这机会和你说些心里话，要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您多担待些。”

王红鹃平复了一下道：“沅丫头，你说，我听着。”

“我不知道三姨您是怎么想的，但我估摸着，你这些日子应该也没少琢磨，到底该怎么处理你和刘大成的事。”

陆沅沅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想说的是，赌钱是会让人上瘾的，而家暴也是会让人上瘾的，你若期望他能改过自新，这是不现实的。以刘大成的心性与定力，他恐怕很难改得掉。”

“当然，对于这段婚姻，您切身体会，也自会有您的考量，但我想说的是关于大妮儿和二妮儿，我其实不太放心你再带她们回刘家。”

“话说得难听点儿，上次是我们在县城凑巧遇到，如果再有下次，我们赶不及，那你想想看，大妮儿的一辈子就真的得毁了。”

发生那样的事，这段时间王红鹃的心情一直不太好。陆沅沅也能够理解，所以他们家人，都避免在王红鹃面前提到刘家人。可有些事压在那儿不提，不代表就真的已经过去了。大妮儿二妮儿年纪虽小，可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那样惨烈的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让她们怎么平静地接受呢？比起原主和果果，这俩姑娘更让她心疼。好歹果果和原主虽苦，至少原主父母却都是真心疼爱两个女儿的。而这俩姑娘……虽然王红鹃给刘家生下了男丁，可王红鹃依然被刘家人轻贱，连带两姐妹不止被刘家人嫌弃虐待，就连他们的亲弟弟都看不起她们。她想，或许对于两个小姑娘来说，那个家早就已经成了，比令她们闻风丧胆的青楼，还要更可怕千百倍的火坑了吧？所以大妮儿不敢回去，二妮儿也不想回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小宝还在刘家，他们不会让我带小宝走的，大妮儿二妮儿我想照顾，可是我也不能扔下小宝…”王红鹃努力的压抑着，可声音还是带着浓浓的哭腔：“他们三个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哪一个我能不心疼？”

“小宝那孩子已经学坏了，如果我再不回去，只怕他跟着他爹越学越坏，到最后被人砍死在街头，都没人给他收尸啊……”陆沅沅叹息：为人母，果然世间，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