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沅前脚离开,陆双庭便看了过来。“爹~”他拿手遮着太阳:“我好像看到那个小贱人了。”
“哪儿呢?”
陆老爷子晒得口干舌燥,正抱着木瓢舀水喝,闻言看了过去,只可惜太阳光实在太强了,他又被晒的老眼昏花,只模糊看到个影子。“已经走了,爷不用巴巴的看了,我早就说了爷的办法行不通,就算我们再上赶着讨好,那小贱人也不会买爷的账。”
陆豫墨摸着自己满是小刺口的手,阴恻恻的盯着那方,直到陆沅沅和钧钧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了视线。陆老爷子脸色难看到极点。“那个该死的小贱人,一家子白眼儿狼,养了那么多人在家吃闲饭,也不说让那些下人,帮着我们把活儿干了,老娘真是白养他们了……”陆老太像只老狗大喘着气儿嘶哑着声音又是一通骂骂咧咧。陆豫墨看着口沫横飞的陆老太,垂头眼底满是嫌恶。果然是乡下妇人,真真是愚不可及,她就算再骂又如何?那小贱人也不会少根汗毛,再骂又能有什么用?她还不如留着那力气,多割几苗稻子。“够了,你给我闭嘴!”
陆老爷子阴沉着脸怒喝了一声:“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你可是那丫头的奶奶,是她的长辈,怎么能骂的那么难听?”
“我……”陆老太被吼一脸不满:“你吼我干嘛,我又没说错,他们一家子,可不就是白眼儿狼,咱们都低声下气讨好他们这么久了,可他们又是咋对我们的?明知道家里忙不过来,老大那不孝子,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就咱家豫墨不也这样说?难不成老头子你还要拿我们拿自个儿的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白白被村里人看了笑话?“要我说我还不找他们闹,反正我们不好过,也不能让他们好过,老娘就要出这口气。”
老太太骂的是口沫横飞。“你要是敢去老大家闹,你前脚去我后脚就休了你!”
陆老爷子听着那些骂骂叨叨的话,眼神阴冷到了极致。陆老太嚅了嚅唇没敢再说话。“你们也都一样!”
陆老爷子制住陆老太,沉喝了一声,这才放下木瓢,坐去儿子孙子旁边:“豫墨,爷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你一定得记着爷的话。”
“咱们都是陆家的人,不管沅丫头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爷相信你大伯父,他不会真不管我们的。”
“这么久都忍过来了,哪怕心里有再多不甘心,也得给我继续忍下去,忍到你将来考中举人,入了仕途当了官。你自然不用再忍他们,到时候无论你想怎么报仇,爷都不会再拦着你。”
“可现咱们不能和他们闹,否则那小丫头真的发狠,只怕会联合金安书院那群老杂毛,和她那个姓秦的姘头给你穿小鞋,夺你的应考资格。”
“没了应考的资格,你这辈子就全完了。所以豫墨,你不想忍,也得给爷忍住了,你看爷不也和你一样,忍着么?”
陆老爷子双眸隐含点点泪花,语气沉沉孜孜不倦的教诲着。“祖父,我错了。”
陆豫墨手里镰刀落地,眼里也浮上泪花:“我知道祖父是为我好,您放心就算我有再多不甘,也一定会忍住的。”
寻常人家都是叫爷爷,或是阿爷。祖父?只有书香门弟,或是大户人家,甚至是世家,才会如此称呼。“好好好。”
陆老爷子听着陆豫墨那声祖父,拿衣袖拭泪,拍着他的肩膀:“这才是祖父的好孙子,想当年祖父考秀才也是历经磨难,二十有四方有所成。”
“你才十五岁,你还有很多时间,你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你也得记住,能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大器。”
“别听你奶那些牢骚话,她就是个无知妇人,蠢笨如猪愚不可及。你若是听她的话,只会变得和她一样愚蠢,那还谈何高中?”
孙氏这个无知妇人果真可恨,半点脑子都没有,不能成他的贤内助,反而处处拖她后腿,打击他的孙子,给他孙子泄气。他早就应该休了她!陆老爷子说着瞟了一眼陆老太。那一眼凉薄如厮。“祖父的苦心,豫墨明白。”
陆豫墨面色更是自责:“豫墨惭愧,枉读多年圣贤书,却竟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祖父说的对,不甘怨恨皆无用,唯有挑灯夜读,发奋自强,将来出人头地,方能一雪我与陆家今日所受之耻。”
“豫墨在此立誓,来年应试不中不归,豫墨定不会辜负祖父期望,将来必光耀我陆氏门楣,让祖父在大伯父面前扬眉吐气。”
他脸上是满满的志在必得。可谓是斗志昂扬!读书考科举,当官做人上人,从小陆老爷子,就这么教他们,他心高气傲总以为,凭自己的文才,定能实现这个目标。谁知后来接连受挫,竟被他一直看不起的人,踩去了泞泥里,他开始越来越迫切的想要成功,可实际他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就算手上捧着书,他也根本看不过去,每每午夜梦回,想到当初在学院在同窗面前,所受的欺辱和嘲弄,都会恨的想要发狂。可是爷说的对。能忍别人不能忍方能成大器。而等他中举当官,陆沅沅那个小贱人,陆钧那小杂种,还有金河书院将他赶出来嘲笑他的学子夫子,包括秦渊庭那个低贱商户。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他们通通都只能任他捏圆搓扁。“好,我陆正德的孙子,就应该有如此志气。”
陆老爷子对陆豫墨的表现,显然是很满意的,又拍着他的肩膀,一连夸了好几句,道:“明个儿起,你就在家好好温书,明年开春就要下场,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家里的事儿都不用你操心。”
“可是爹,咱们就这么几个人,豫墨在家温书,就剩咱们四个,这么多的稻谷得收到什么时候?”
陆双庭听着那话,立马忍不住道:“要不爹,咱们还是雇人来做吧,爹娘年纪都大了,我怕你们身子实在受不住。”
“儿子在书局抄书,每个月也能攒下些银钱,娘那儿银钱不够,待儿子书局结了工钱,再付给他们就是。”
若不是老头子发话,他实在不想回来,这活就不是人干的,真要把十几亩稻谷收完,他人也指定废了。“那咋行?”
陆老太嚷道:“请人做活哪能做干净,到时田里不知浪费多少谷子,要有那手脚不干净的,偷摸把咱家谷子弄走,咱家不是亏大了?”
“那娘您乐意,顶着这大日头,接着干哪?”
陆双庭反问,不管他老娘乐不乐意,反正他是不乐意的。陆老太瘪瘪嘴不说话,她当然也是不乐意的,可她也舍不得银钱。“这点你娘说的对。”
陆老爷子思忖许久,摇头否决:“请人就得花银钱,那些银钱得攒着给豫墨读书用,都别别歇了,赶紧起来干活。”
陆双庭很是不满。可陆老爷子发了话,再多的不满,他也是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