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在星系核心区救了不少人，可能有点小名声。”

紫云拓谦虚地说。“还有这事？没听说过。”

联盟没那么好心帮潜航舰队宣传，紫云号做的所有好事都不在大媒体网站上出现，普通人很难知道。“妈，你还记得一年多前有艘夜莺号被海盗炸毁的新闻吗？”

“对，”陆小星恍然，“那艘干坏事的海盗船就叫紫云号，我说听着耳熟呢，重名了。”

楚月做了个鬼脸：“妈，不是重名，他就是那艘海盗船的头目。”

你这丫头就是专程来气你妈的——紫云拓在一旁默默地想。陆小星的脸色一变，却迅速镇定下来，抱着胳膊想了想，沉吟道：“原来当初你在那艘船上，怪不得。”

陆小星显然是个聪明人，楚月也并不以为异，跟着道：“是的，他救了我。”

“他是潜航舰队的人吗？”

“不是，他就是个迷迷瞪瞪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小海盗。”

陆小星舒了一口气，莞尔笑道：“那还好，海盗的身份还可以勉强接受。”

楚月不悦地道：“妈，你又来了，你就那么排斥潜航舰队吗？”

“为了他们，我的爱人丢了性命，女儿离我而去，我当然排斥！”

陆小星沉下脸来，并不容让女儿。“您的爱人，还好好地活着呐。”

楚月忍不住出言讥讽。陆小星怒气渐生，“你都这么大了，一点也不懂事，还怨我离开你父亲！你不想想，他成天为潜航舰队考虑，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我只想守着老公和孩子安安心心过日子，又有什么错？”

“我记得当时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没有什么不好！”

楚月倔强地说。“那是我迁就你爸！”

陆小星的胸口不停起伏，神色更怒：“你现在也是一样一样的学你爸，一点也不为亲人考虑。不信，你让小拓说说，你做事的时候是不是从不考虑他的感受？是不是整天让他围着你那点破事转？小拓，今天有妈在这，你就大胆说！”

“好，你就大胆说吧！”

楚月绝不认输。一大一小两个长相和神态都有几分相似的美女一齐瞪起眼睛怒视紫云拓，紫云拓只觉得双腿有点发软——这两位都得罪不起呀。“呵呵，”紫云拓摸了摸后脑勺，急中生智，诚恳地笑道：“妈，您说笑了，我原来是海盗，正在堕落的道路上昂首前进，多亏您女儿当头棒喝，才让我幡然醒悟。转就转吧，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当然，换个正常人可能就受不了啦。”

“你听听！”

陆小星和楚月不约而同地说道，跟着都绷不住，相视而笑。“唉，”陆小星叹道：“算了，你小的时候我就管不着，现在更管不着了。你看起来聪明，其实性子又傻又直，跟你爸一模一样。小拓很好，人机灵，而且做过海盗，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有他守护你，我反而安心。小月亮，我不想掺和潜航舰队的事情，但如果有一天你明白过来，想安居乐业，你们来找我，我可以帮你们。”

“如果有那么一天，所有贫困的人都能安居乐业，所有不快乐的人都能快乐，我会安顿下来的。不过，”楚月说着说着，脸上浮起顽皮的笑意：“妈，到时候不用去找你，你来找我们吧——你这个乖女婿手里，可一直攥着一个千万亿的大项目呢。你不是喜欢钱吗？我让他把整个天极星买给你。”

“哎呀，你这个臭丫头，又气我！”

陆小星哭笑不得。紫云拓从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在他眼里，陆小星已经是个很好的妈妈，然而在楚月眼里，她并不是。对母亲太好，就意味着对父亲的背叛。而且，这位母亲，无论心中怎样喜欢楚月，也已经不是她的专享。陆小星还有别的儿女，别的生活，别的不愿被前情旧债所打扰的生活。母女相拥而泣，相泣而别。离别数载方得一见，这一别，又不知隔几载才能重逢。紫云拓这人感性很淡，是因为他近二十年的生活环境里只讲义气，不谈感情，如今经历这一幕，让他心里怪怪的，颇为失落。就这样，紫云拓和楚月手牵着手，各怀心腹事，默默向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已不在公园之中，对面嘻嘻哈哈走来一群年轻人，穿着时髦，笑呵呵冲着紫云拓二人又是招手、又是挥手，做出各种动作。紫云拓的忧郁感顿时减轻了不少，挥手还礼。“一群白痴！”

楚月忽而气恼，冲着那些青年大声叱骂。青年们一愣，停下脚步，向两人张望。紫云拓有些尴尬，捏捏楚月的手，低声道：“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也是！”

楚月向来通情达理，以至于很多人忘了她其实是一个出自上流社会的大小姐，这时犯了性子，不小心露出蛮横的一面，叱道：“亏你天天玩虚拟机，还经常吹嘘自己懂技术，你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跟你打招呼！”

紫云拓挠了挠头，来到天极星，他感觉自己确实有点落伍。“跟你打招呼的人，眼里都有隐形的虚拟现实眼镜，连着稀奇古怪的网络游戏。他们哪儿是在跟你打招呼？在他们眼里，你是个精灵、怪物，或者什么别的玩意，唯独不是个人！你以为他们人情味很足，恰恰相反，他们的人情味淡漠到了极点，眼里只有自己那个小小的虚拟世界。外界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漠不关心。他们就是一群只知道混吃混喝，闭眼等死的垃圾货色！”

紫云拓恍然大悟，天极星的虚拟技术和网络技术极其发达，能把环境融入游戏当中，工作、生活和游戏做到无缝贴合。这也是市场需求，毕竟，对大部分天极星人而言，住在鸽笼里太憋屈，心里容易变态。利用这门技术，人始终可以活在让自己快乐的世界里，多省心。为此，首都政府还免费给市民发放和推广虚拟技术产品，贴心之极。“你是谁呀？凭什么骂我们？”

青年们退出虚拟世界，看清眼前这两个人，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撸袖子围拢上来，准备骂死这俩现实里的讨人厌。紫云拓一弯腰，从旁边搬起一个硕大的花盆，足有一百多斤沉，作势要扔过去。青年们大声惊呼，掉头就跑，一哄而散。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紫云拓生怕再把警察招来，又把花盆放回原处。楚月骂人之后，心里有点后悔，见人都走了，叹了声，站在那儿低头不语。紫云拓抓起楚月的如玉皓臂，伸指在她脉门上，对表摸了片刻，道：“你的心率都到五十次了，比往常快了几下，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没有啊？没感觉呀？”

楚月歪着脑袋不承认。“宝贝儿，缓解压力有个更好的办法，不用逛街，咱们……”紫云拓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楚月娇羞默默，忽而踮起脚尖，搂着紫云拓的脖子，细语呢喃。紫云拓的眼睛，瞬时，像黑夜中最璀璨的星辰一样，明亮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