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说话，异域口音，小心问道：“文先生，听了你们问答，在下颇为感动，不过还得冒昧问一句——历史上许多领袖，在成事之初均大义凛然，成事之后却迅速腐化堕落，您如何保证自己不落入历史的轮回，联盟运转如您今日所言？”

沉默了一阵，文翌爽朗地笑了，“慕先生问得好，这的确是个难题。我想，我个人的任何保证都苍白无力，只有建立可靠有效的人民监督机制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这个事，载道可以提前抓起来，集思广益，多想想办法。至于慕先生，我可以答应您，以后如果我真的腐化堕落，联盟真的变质，就请您亲手，把我和我创立的联盟毁灭！”

“哎，这您就言重啦……”文载道原本白玉般的脸色变得紫红。“文将军想要改变联盟，殊不知联盟从创立之初便开始腐烂，它需要的不是改变，而是彻彻底底的颠覆！”

慕睿哲示意慕云霄把自己推走，经过文载道身边，低声问：“文将军，能这么做吗？”

“显然不能！”

慕睿哲自问自答：“因为，你也姓‘文’呀！”

慕云霄推着慕睿哲扬长而去，表示对投票结果毫不在意。文载道手扶椅背，艰难地站在那里，浑身发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投票结果已完全逆转。他的得票率不足百分之十。如何才能说法观众，挽回败势？文载道拼力要想出个办法——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一遍遍地在质问——叔父，为什么会那么做？我志同道合的同袍们，你们又为什么会那么做？你们，亲手创立了联盟，为什么又把它亲手毁灭？！“啊——！”

蓦地，文载道双手抱头，低声痛呼，跪倒在地上。他的灵魂仿佛被撕扯稀烂，痛不欲生。不远处的员工通道内，栾昕和楚月两个面色煞白，木然无语。“联盟辩手已经放弃了总结陈词，”尉迟辉长还是冷冰冰的模样，催促道：“文将军，您可以开始总结陈词了。”

“我……”文载道挣扎着要站起，身子却一歪，无力地斜靠在座椅旁。尉迟辉长皱了皱眉，“文将军，您没事吧？”

“啊嗯……”文载道蠕动了两下，动弹不得。尉迟辉长微一沉吟，唤道：“栾昕、楚月，你们过来看看文将军怎么回事？医护人员，速速前来检查。”

栾昕和楚月急忙冲上台去，近前一瞧，文载道双目赤红，鼻血流淌不止，人已昏迷。两人大骇，楚月轻声呼唤：“文将军，文将军……”文载道惊醒，勉强睁开眼看了看两人，少顷，眼泪和着血留下，浑浑噩噩地喃喃道：“人民，已经抛弃了我们！人民，已经抛弃了我们……”念叨几句，文载道似乎明白过来，无力地抓住楚月的手，“楚月，楚月，接替我的位子，潜航舰队就托付给你了，照顾好兄弟们！”

言罢，文载道的手软软滑落，脑袋斜斜靠下，一代传奇人物，满怀着愤懑与不甘，就此陨落。文翌和同袍们的种种不是，他只能亲自到阴间去问个明白。文载道的突然去世，挽回了几点支持率，但依然不到百分之二十。这场辩论事关潜航舰队的未来，不是文载道的个人前途命运。为公正起见，尉迟辉长并没有落井下石，待医生把文载道的尸身运走，议事厅内回复平静后，他问栾昕和楚月：“你们谁想代替文将军陈词，假如放弃，我就要宣布最终投票结果了。”

栾昕只觉得体内撕心裂肺般痛疼，喘气也艰难，更不要说演讲了，只好看向楚月。楚月的双目中扑簌簌流下眼泪，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一点演讲的准备也没有——但是，如果现在不站出来，文军团长岂不是白死了？“我来陈词！”

楚月抹去泪花，坚毅地道。尉迟辉长惊讶地看了看楚月，点头答应。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楚月站在中央的讲台，眼含泪水，沉默不语。待泪花落尽，就在观众们不耐烦时，她终于开口：“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君王总是对大臣说，跪下！大臣又对小吏说，跪下！于是小吏便会对平民说，跪下！欲望驱使着灵魂，贪婪永无尽头，还要无耻地称颂！不愿见沧桑再起，恐惧历史的轮回，先人满怀信念与希望，创建了潜航舰队，用以保卫自由、民主和公正的联盟。潜航舰艇为平民而生、为平民而战、为平民而死！今天，信念饱受挫折，但希望的火花，永远不会熄灭。今天，人已逝、泪已干，我抬头向前，不打算再祈求什么。只有临行寥寥数语，请大家斟酌。警惕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们，却不肯把权利真正归还给你们的人。警惕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们，却不肯让你们监督他行使权力的人。警惕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们，却剥夺了你们行动权和思想权的人。警惕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们，却长久盘踞高位永远也不放手的人。无论潜航舰队如何被诋毁，如何被打击，无论身在何处，我们誓与他们为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