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赶紧起身，跑到前面对着窗玻璃整理衣着。莱昂李牵着小雪的手，缓缓走来。小雪见了楚月，扑过去抱在一起，两人又是泪水涟涟。少顷，楚月扶起小雪，问莱昂李：“什么事？”

莱昂李正色道：“我看了辩论的全过程，楚月姐，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

楚月本来冰雪聪明，身在局中才忽视了某些细节，这时想了想，蹙起眉头：“慕睿哲攻击联盟之狠，尤甚于文将军，完全没有维护联盟的意图。”

“正是，”莱昂李神色凝重地说：“我也是有了这个疑问，回头就跟我母亲聊了聊，她转述了我父亲的话——这场辩论，本就不是给潜航舰队办的！”

“这是啥意思？”

紫云拓挠了挠头，十分不解。“你听说过指鹿为马吗？”

“你等会，让我查查。”

“不用查了，我简单告诉你。几千年前，地球上有个秦国，秦国中一个权臣想篡权，就指着一头鹿，硬说是马，还让其他大臣表态。是鹿是马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大臣的态度。”

紫云拓顿时开窍：“你的意思是辩论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联盟民意。”

“是的，”莱昂李点头：“我看委员会从未把文将军和潜航舰队放在心上。”

楚月的脸色变得惨白，“这么说最近委员会跟潜航舰队讲和，并不是仙人的功劳，而是早有算计。”

“不错，他们借助仙人和潜航舰队这档子事，搞了一次舆论突袭，成功地把民意拉到联盟的对立面。”

尉迟龙渊和慕辰停止追杀潜航舰队和紫云号，原因就在于此。文载道虽然谋略过人，但手上的筹码有限，去跟委员会和各大家族的合力比拼，终究差了一截，反而被人趁机利用。楚月几乎站立不住，小雪忙扶住了她。“我们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帮的反而是委员会。”

紫云拓这顿悟的声音，十分苦涩。“这还不是最糟的。”

莱昂李沉声道。“你等会儿，来，宝贝，咱们坐下再听。”

楚月连遭打击，真有点站不住了，跟紫云拓一同瘫倒在长椅上。“唉——！”

莱昂李长叹一声：“经此一事，各大家族已经深刻了解民意，接下来必将一齐动手，把联盟分而食之，联盟的分裂已经指日可待！”

楚月挺直身子怔怔地看着莱昂李，眼中空洞无神，一言不发。紫云拓吓坏了，赶紧给她捶背揉胸。楚月任由紫云拓做作，毫无反应。“楚月姐，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小雪忍不住哭出声来，坐在旁边挽着楚月的胳膊苦苦哀求。还以为军团长的死已经是最大的悲剧，却原来只是悲剧的小小序曲。而这悲剧的车轮，竟又是自己在奋力推动！楚月真地无话可说，心里空荡荡的，什么痛苦也没有，还有一种灵魂解脱的快感——文将军走的时候，也是这种体验吗？啪啪，紫云拓忽地扇了楚月两巴掌。这两下着实力大，楚月白皙的脸蛋上隐隐显出几条红色指印。“丫头，”紫云拓使劲晃着楚月的身体，“刚才的约法三章呢？不是说要永远心存希望吗？丫头，丫头，要说话算数啊！”

楚月的泪水夺目而出，抱住紫云拓，又撕又咬。莱昂李说完话，见楚月的样子，也惴惴不安，这时忙道：“楚月姐，还记得仙人的话吗？至暗之时，微光萌生。这个时候，对潜航舰队来讲，反而是新的契机。”

楚月停下手上的动作，大口喘气，压抑着腹内肝肠寸断般的痛疼，半晌，慢慢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紫云拓赶紧道：“我还没懂，你再解释一下，把那啥微光多说点。”

“我建议楚月姐不要急着改编潜航舰队，以拖待变。几大家族并没把潜航舰队放在眼里，一定会按自己的计划行事。到时候，潜航舰队再站出来，便师出有名。”

“有啥名呀？”

紫云拓暗中嘀咕，却不敢当面问出口。蓦地，楚月的脸色又一阵惨白，起身大叫道：“哎呀不好，快请栾舰长议事！”

“又怎么啦？”

这次连莱昂李也摸不着头脑。楚月的大脑恢复运转，一下相通了许多事情，跺脚急道：“委员会阴险歹毒，早料到此招，只怕潜航舰队内部已经生变！”

在遥远的吉纳尼星域，潜航军团内部高层正在议事。主持会议的是徐敬才。徐敬才和文载道一样，半文半武，除了指挥打仗之外，还负责政工，地位高于纯粹的军事负责人韩孟驰——这种安排是为了防止潜航舰队的领导层演变成军事独裁。高层官员尽数出席，许多人惊怒悲愤，而更多的人则灰心失望，垂头不语。徐敬才脸上很平静，他敲了敲桌子，温和地说：“大家不要这个样子，有些事情，出人预料，却也情有可原。这不怪你们，文军团长很多事没跟你们提过，导致你们心里没有准备，现在他追随文先生去了，我想，有些话，我可以敞开和大家说了。”

韩孟驰敦实的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性格刚毅而执着，他粗声粗气地道：“老徐，有什么话你直说，要不心里的疙瘩解不开！”

“咱们这支舰队被打发出来，往好里说是为了保卫将来的联盟，往坏里说，是把对信念最忠诚的将士送走，以此消除阻挡文先生把持政权的障碍。”

“你胡说！”

韩孟驰勃然大怒，有些军官随声附和，他们对当年的领袖依然尊敬和忠诚。徐敬才依旧淡定，道：“事实胜于雄辩，军团长的为人大家都很佩服，他性格高洁刚烈，否则也不会被气倒身亡。有军团长在，他绝对会誓死进谏，阻拦文先生持续当政。而且有军团长在，他也一定会阻拦成功。”

“这话说得太牵强。”

“呵呵，这可是军团长亲口跟我说的。”

大家都不言语了，文载道的确跟徐敬才关系很近，临行前指定的代理军团长也是他。“那，老徐，事已至此，你看咱们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