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是十字街头刹那间的心动？是水乳交融触电般的战栗？还是只能那人眼中的阴霾心口升起的无助？也许爱情什么都不是，只要能够远远看上那人一眼，便已叫做爱情。————玄月高挂，月然独自一人趴在窗前，看着枝头已经渐渐露出的嫩芽投在院中的倒影，已经记不清自从上次人群喧闹以后，这里冷清多久了。侧耳听向不知为何连白天都嫌少有人经过的院外，深更半夜却热络起来，但月然发现自己却无半分好奇，倒是那院口高高的身影，引来她侧头的注视。无声无息，那人悄然靠近，若不是熟悉早已习惯这人的神出鬼没，恐怕真会以为这人是魍魉之类的鬼魅了！一人在里，一人在外，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这么无语对视着。过了许久，倒是一向都眼无波澜的男人，此刻竟一身暴戾之气，盯着月然先行开口。“你……随我出去转转吧……”看着一向沉稳的男人竟然一时词尽，不知为何月然有种想要大声笑出来的冲动。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宫灯都未拎一盏，渐行渐歇相依偎着走出小院。虽然有些随意却也是一路无话，待到被这人牵着步上城池，月然才惊觉这人的用意。为他扯出动人笑颜，月然看着脚下一片狼烟残骸，了然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回头就见一清瘦佳人赤足散发奔上城楼。“九曜，你怎么在这里？”

眼见一身单衣，长发飞散的九曜奔至眼前，将自己一把拽到身后，月然也未敢挣扎，因为九曜双手都冷得吓人！“你答应过我的！”

九曜的声音比他此刻的体温还要冷上几分，虽然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但月然听来却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渺传来。“少主，您……”“都给我退下！”

随后跟来的仆人一一奔上城楼，没等说话，就被九曜大吼吓到。但最过震惊的还是月然，因为九曜一向苍白的漂亮唇瓣已然变成了妖异的血色，那鬼魅的红正从紧紧抿住的唇角悄然留下。微风掠过，一一拂过昊月高挽的长发、九曜未束的青丝和月然微卷的鬓发。虽已不再是深冬，但入夜后仍旧冷得令人心寒。没有人在说上一句，远远看出城墙上的黑人让人无法分辨是战场的幽魂，还是枝叶的倒影。踮脚为九曜拭去唇边血渍，月然浅笑着从身后家丁手中接过长衫，为他搭在肩膀。她爱过两个男人，一个男人亲手将她赠与他人，这个男人更恶毒，虽未亲手送走她，却也让她无路可退。倒是这弱不禁风的男子为她出谋划策，若是没有了她这让人操心的女子，九曜应该不会在“夜夜咳血”了吧？若是她走了，这体弱多病的男子也能睡个好觉了吧？推过被人台上城头的竹椅，待九曜紧紧皱着眉头坐定后，又递他厚厚的毯子，才转身面对昊月。“你当真觉得我能平了这场战事？”

过去平静的语气，令九曜倒吸了一口冷气，也让昊月别开眼睛。月然像喝醉酒一样，步履蹒跚大笑出声，谁知这片刻的失态，竟引来月然心中无数画面相接闪过。一直浅蓝色的鸟儿落在月然肩头，令她整个人震了一下，像是一盆凉水迎面浇下，月然眼前骤然明了起来。无论自己以前所有的梦境是不是真实，无论阿克沁和桑朵朗杰是否用尽心机算计自己，至少月然现在可以肯定，若是她真的出塞和亲，黑羽定会步步紧跟！那么那拉族的“进贡”的神器定会在回到那拉族手里，他们的神官定是算到这点，才会送黑羽到此，才会指定要求“宫北长居之人”出塞和亲！严格说来，昊月不算逼她入绝境，毕竟他只带她来看战争是多么残酷，若是她真真选择逃开，他也不会说上个“不”字吧。这个狡猾的男人，把她带到这里，让她如何能为自己放弃天下人呐……一口鲜血喷向城下，推开那双温热的手臂，月然在听到那只鸟儿仰头鸣叫后，才笑得一脸无奈。“鸟儿呀，你知道你另一个名字吗？”

月然突转的神色，令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她肩上那种有着红色眼睛的黑羽，更是呆呆望着月然，久久不能回神。“极乐鸟又叫荆棘鸟，他们用血肉为爱人换来重生！对不起，我太贪恋这滚滚红尘，锁住你这么久！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将鸟儿捧再手中抛向高空，却见他一阵盘旋后竟翅膀一挥变成人形。“他就是你的愿望吗？”

指了指跟满神戒备的昊月，黑羽问着在场唯一一个没有目瞪口呆的女孩。“你到今天才知道吗？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抬手之间，黑羽闪动着巨大的翅膀，像只乖巧的宠物，单膝跪在月然面前。任由她为自己摘去银质的面具，露出和昊月一摸一样的容貌。没有理会身后人的惊呼，月然犹自回想着梦里那白衣纱裙的女子，因为太过思念即将轮回的男子，所以求了这可怜的鸟儿，让他幻化，亦为他带上新的枷锁。“主人，这男人现在只是凡人，他已经没有了神力，能不能转世都说不准，您真的还要追随他吗？”

和梦境相似的话，让月然心中一颤？难不成梦境都是真的？她真的是那个倒霉的公主？逃婚的新娘？……而昊月，真的是那个为了救自己，而不能在转世的神将？不对不对，若是他已无法转世，为何还会站在自己身后，为何还会处处与她为难？梦境终究是梦境，不应该和现实混作一谈！“主人，对黑羽许愿吧？身为极乐鸟的黑羽，会帮助主人实现一切愿望！”

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卑微亲吻着自己裙角的黑羽，月然心动了。她并不想骗这个等了上百年的鸟儿，但……就这么一次，让她自私吧！若是上天怜见，也许会为她实现“每一世”的祈求！心里微微抖着，月然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来生对我而言是毫无意义的！怀着一次一次的希望，却又一次一次的破灭……我不要来生，也不要命运的补偿，我只是想要一些爱，今生今世，一点点真实的爱……”“好地，我会为主人实现一切的愿望！所以，请主人不要在哭了好吗？”

下意识的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面面。呆呆看着一阵风将黑羽卷起，一抹蓝色的影子一头撞向皓月心口，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昊月一口鲜血栽倒在地。尖叫着抱起昊月，轻轻拍着他仍旧温热的脸颊，却见他睁眼之后，露出血红的眼眸。再次尖叫着退了老远，若不是亲眼见到，月然万万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在几次眨眼后，便藏起血红双眸，换上黝黑睫子。“主人，只要您一直陪在这人身边，他便可接着您的神力转世投胎，你们每一世都可以借着对彼此的思念相遇！”

单膝跪于跌倒在地的月然眼前，黑羽朝圣一般扶着月然起身，垂着眼睛虔诚说着。“黑羽的身体里有对主人所有的记忆，相信神将即便没有了神力，也会再次想起主人的！”

身后巨大的翅膀声令月然愕然回身，就见有着昊月眼睛的黑羽，比一脸惊讶看着自己身体，站在不远。一阵天旋地转，月然连尖叫都没有来得及，就被长发高束的男人退下城池，但也是片刻之间，她便被另一双铁臂揽入怀中，飞向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