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是西北军第十三师一个班长,三十四岁的年纪已经跟着冯大帅征战十二个年头了。由于性格谨慎小心,不求有功但求保命,所以从军多年还是只混到班长。但是作为一个老兵油子,他在战场上练就了一身过硬的保命功夫。听到枪声和炮声就知道应该怎么躲,怎么隐蔽。对于驱凶避灾有点儿自己心得。 营长和连长有时都不得不征询他的意见,所以在营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最近王富贵的感觉不怎么好了,自从西北军发动攻势以来,东线对面出现了一群神枪手。枪打得贼准,还贼隐蔽,乱战中根本不知道那个方向射来的子弹,只见自己一方的长官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王富贵凭经验估计这些神枪手起码是在两百米以外开的枪,现在长官们都不敢亲临一线指挥,两天前更是听说相邻的二十三师副师长在四百米外被一枪打死了。四百米都不保险了,这下整个东线都陷入了恐慌。一线长官们人人自危,都把这群人称为幽灵枪手。还好这群幽灵只打长官和重机枪手,不打士兵。现在那些机枪手即使被长官用枪逼着上了重机枪阵地,只要长官一走,机枪手立马退回战壕蹲着,谁特么爱打谁去打。这天,王富贵一辈子记忆最深刻的事件发生了。被传令兵领着走进营部的王富贵眼皮一直在跳,当听到营长下达的命令后,一股寒意从头凉到了脚。什么?去东面树林搜索清剿幽灵枪手?王富贵知道东面有片树林在双方阵地之间,谁都不敢派大部队去占领,因为目标太明显,容易被对方炮火覆盖。现在上官们确定了那里肯定有幽灵枪手,决定以精锐对精锐,派遣一只小部队进入树林,把幽灵枪手消灭或是驱逐。“富贵兄弟,这次哥哥我真没办法了,每个营都要派人,必须当兵五年以上的,由指挥部警卫连连长亲自带队,就是那个双枪镇关西李铁龙。咱们营就数你的保命功夫了得,派别人去怕是都回不来了。哥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能回来,上头发下来的三十块大洋我一个铜子儿不留,全给你。”
营长恳切地对王富贵说道。王富贵心里直骂娘:“感情你也知道去了九死一生,那特么还派额去啊,钱那是有命才能花的,没命了给额再多有个卵 用。”
骂归骂,但是命令却不得不执行啊!别看营长现在跟你客气,你敢说声不去试试,在他手上被枪毙的逃兵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夜里,前沿战壕里聚齐了三十个人,全是各营连选出来的老兵,正在听一个光头大汉训话:“都是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人,别特么的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什么机巴幽灵,一枪打上去照样一个窟窿眼儿。已经确定就一支枪在响,最多两个人。咱们三十个爷们儿还对付不了?你们今天肉吃了,酒喝了,大洋也揣兜里了,就别给老子犯怂。咱们就今夜摸进去,他们还能看得见?明早他们不响枪,咱们也不动,只要他敢开枪,咱们就直接扑过去,管他什么幽灵幽鬼的,全给突突了。”
王富贵知道这个光头大汉就是指挥部警卫连连长李铁龙,驳壳枪左右手都使得出神入化,五十步之内那是指哪打哪,更兼有一身好武功,在军中闯下双枪镇关西的名号。但是王富贵一点儿也不看好这次行动,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眼皮一直在跳没停过。王富贵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靠着这个,从军十几年身上皮都没被蹭破过。但今天不一样,连腿都在微微颤抖着,不是好兆头啊!乘着黎明前的黑暗,三十个精锐老兵轻手轻脚地潜入了那片树林......王富贵猫着腰,耳边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他轻轻一步一步往前探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就是凭着直觉,甚至都不管旁边一个老兵鄙视的眼神,小心使得万年船啊!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树林可不是什么安全之地。突然,“唰”一声传来,接着一声惨叫,只见不远处一个老兵被一颗弯树猛地打直,倒吊在了空中。“有陷阱!”
“暴露了!”
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全部趴在地上,看着那个被吊着的身影在空中摇曳晃荡并挣扎着。轻呼“救命”的声音传来,谁都不敢动。谁特么敢去救啊。人人都不希望那个被吊之人再发出丁点儿声音,都急得冷汗直冒。但不幸的是“救命”的轻呼变成了大叫和惨呼,最后......“砰!”
一声枪响,树林终于再次归于沉寂,只有那个被打死在空中的黑影,还在众人眼前晃来荡去,分外恐怖和惊悸。王富贵把脸紧紧贴着地面,尽量不去看那个被双枪镇关西打死的倒吊身影,后背已经被冷汗全部浸湿,眼皮跳得连脸都跟着抽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王富贵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周围还是一片寂静,除了风声,不对,还有一个发出“嘶嘶”声响的东西不知从哪里砸了下来,一个、两个、三个......“手榴弹!”
有人大叫起来,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声掩盖了叫喊声和惨呼声。王富贵又一次把脸紧紧贴地,不管周围的爆炸,不管有人跳起来被炸死,又或是中了陷阱地惨叫,不管有人叫喊着疯狂四处开枪,射击不知道在那个方向的敌人......或自己人......黑暗中扔来的手榴弹一直在炸,什么也看不见,大家都乱套了,都害怕了,都想逃回去,逃出树林,逃出这充满死亡阴影的黑暗。站起来的人都死了,王富贵听见一种低沉的“噗!噗!”
声混杂在爆炸声里。每响一次,就有个倒地的声音传来。他还是一动不动,心跳得差点儿从口腔里蹦出来,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能动。他知道这是枪声,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轻的枪声,轻得就像自己第一次幽会时,那隔壁村姑娘羞涩的呢喃。手榴弹终于不再爆炸了,树林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受伤的人在惨呼和哀嚎,这些凄厉的声音随风飘荡、忽大忽小,就像鬼魂在召唤。已经浑身战栗,但依旧趴在地上的王富贵进一步接近心里崩溃的边缘。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但他还是坚持趴着,哪怕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