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睁开眼,偏头往旁边看。傅凝鸢平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脸上有股子淡淡的散不去的忧愁。小团子很清楚这个表情,每次自己想娘亲的时候就是这样。“凝鸢姐姐也想娘亲了吗?”
傅凝鸢没注意到小团子说的是‘也’。她摇摇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想,我没见过她。”
这次轮到小团子不说话了。小丫头在等着傅凝鸢说别的。但傅凝鸢没有再继续说她的娘亲,而是偏头看向小团子:“柒柒恨你爹爹吗?”
那个男人生而不养。多年在外,从来没有想起过家里的媳妇孩子。突然回来认亲也不过是想要从孩子们身上得到东西罢了。这种拥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见到了也不过是徒增悲伤,是否不如不见?小团子看见傅凝鸢眼底的迷茫,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当初凝鸢姐姐跟着他们离开风栗岛,并不是因为四哥。有一句话叫‘近乡情更怯’。离着越远越想念,辛辛苦苦去寻找,可是等真的要见到了,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柒柒的爹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小团子侧过身,望着她。“他要管着很多人,每天都很忙很忙,也确实很少回家。”
“但只要一回来,他就会给娘亲和柒柒带礼物,还会给娘亲洗脚。”
“外面的人,都说他整天冷着脸,不是在发火就是在骂人,可是他从来没对娘亲说过一句重话。”
“他很爱惜我们,也很爱惜家里的每个人。”
傅凝鸢皱了眉,看向小团子的眼神中有些复杂。小团子伸出小手盖在她头上,像是以往别人哄自己那样轻轻摸了摸。“凝鸢姐姐,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哒。”
傅凝鸢撇了撇嘴,总觉得这话从小丫头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可信度。“好啦。”
小团子坐起身:“别不开心了,柒柒陪你去给你娘亲烧纸吧。”
“烧纸?”
傅凝鸢皱眉,奇怪:“那是什么?”
小团子知道诛天一族可能没有这个风俗,用最简单的话给她解释这件事。“我们的亲人如果死了,在她去世的这天烧纸钱,就会把我们的心意带给她的。”
傅凝鸢听了觉得稀奇,跟着坐起身:“好,那咱们就去烧纸。”
行宫里是没有纸钱的。她们没有拿纸钱,只是拿了普通的纸染成黄色代替。傅凝鸢不认识纸钱什么样,无非是小团子怎么说她怎么听。小丫头其实也不知道纸钱什么样,只是很久之前碰见过一次,照葫芦画瓢的做。等做完之后,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她们拿了个小盆,先往里面倒了柴油,然后再一张纸一张纸的往里面扔。“凝鸢姐姐有什么想对你娘亲说的话都可以说,你娘亲都能听见的。”
傅凝鸢瞧着自己手里四四方方,中间被捅了一个窟窿的拿颜料染黄的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柒柒你确定这玩意能把话帮我带到我娘亲那里去?”
小团子拍拍胸脯:“当然可以了,凝鸢姐姐相信柒柒准没错!”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见识的事比她这个刚从风栗岛上出来的人可多很多。“行吧。”
傅凝鸢往盆子里扔了两张。纸烧起来,一股子柴油味扑面而来。傅凝鸢:“主要是这点也不够烧啊。”
话还没说完,纸就没了。娘亲话只能听一半,那还不得别扭的从棺材里坐起来?“没关系,柒柒再给你画更多,你先慢慢烧。”
小团子一脸骄傲的跑了。傅凝鸢瞧她跑远,叹口气又往里面扔了一张。一张接着一张,火一直在烧。烟照旧呛人,但逐渐有点习惯了。傅凝鸢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嘀咕。“老娘啊,柒柒说你能听见我说话,让我多跟你说说,可是咱两都没见过面,我也不知道说啥好。”
“哦,不对,刚出生的时候你见过我,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没见过你。”
她死的时候,自己好像还没睁眼呢。又是一张纸钱扔进去。傅凝鸢干脆倚在背后的石头上:“这几天我遇到一个人,他说他是我那个便宜爹派来的。”
“我那个便宜爹想把我找回去。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走。”
她抬头看向半空。今天天上没有云,触目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淡蓝色,像极了大海。“我知道那小子没骗我,可是我不敢跟他走。”
“那个男人这么多年都没管过咱娘俩,您死他都没在您身边,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您。”
自己知道便宜爹是其他大陆来的,可是既然他在这里跟娘亲相爱,且有了自己。难道不应该为了家人留在沧溟大陆吗?哪怕他没办法留下,那把娘亲带到他生活的大陆也行啊?最起码娘亲还能有个倚靠,而不是挺着大肚子回家族,被族里的人唾弃。害得娘亲一直郁郁导致难产,最后在生孩子的时候去世。盆里的火苗小了。傅凝鸢收回视线再扔了两张纸进去:“而且他这么多年都没找过我。”
“结果现在想把我找回去,却派了一个这么不靠谱的来,一看就是没那么在意我。”
毕竟有那个爹找女儿,派出来的人去青楼里做花魁啊?这像话吗?或许是话说的多了,傅凝鸢的话也逐渐顺溜起来,甚至开始抱怨。“老娘啊,你说你当初选男人,也不选个好点的,这个爹一看就不靠谱。”
“我甚至都怀疑他找我回去是想让我当靶子的。”
比如说他外面另有一家人,然后也生了个女儿,心疼得不行。那个女儿生病了,需要同根子女的血当药引子,所以他才想起自己这个女儿。傅凝鸢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要不然之前自己问君莫邪那个便宜爹的事情时,君莫邪会支支吾吾说不清?一看就有鬼!傅凝鸢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扬手把剩下的纸钱扔进火盆里。“老娘,我决定了,我是不会回去当别人垫脚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