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这个契机,莫无妄不敢再躲到什么消息不灵通之地,他怕错过江湖上的大事。万一因此又错过江家的重要事项,万一那个下毒之人就是想控制江家的什么人,他不想追悔莫及。而江家有个武力和司徒前辈差不多的长辈,便是江二叔。一旦那人制出什么能更彻底控制人的毒药,制住了江二叔,指不定会在江家闹出什么事来。莫无妄越想越后怕。又或者,这些是他替自己找的借口,他其实就是想时刻知晓江家的最新消息。不管原因为何,他一路北上兜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后,又迂回往南,回到了西南偏南的地方。而后他在一个山林间寻了个猎户的废弃小木屋住下,沿山路在道旁支了个卖凉茶的铺子营生。短短一个过年的十多天,莫无妄收获颇丰。他的凉茶是山里摘的茶叶冲泡,还加了点独家采的薄荷叶子,喝起来清爽去火。没过几日竟然很受欢迎,他还积攒了点碎银子,算他这两年漂泊下来,难得的积蓄。年后就少有成群的客人了,开春后,南方很快就春暖花开,气候宜人。这一日,莫无妄正躺在自家茶铺的长凳上,脸上半盖着斗笠,一边晒太阳一边打盹。“老板,两碗茶!”
说话走来两个人,听声音都是习武之人。莫无妄没什么反应,懒懒答道:“茶壶里,您自个儿打。”
客人不以为意,自己倒了水,坐下边喝茶边聊起来。“没想到这江家和段家的婚事还真成了,啧啧,看江家那送聘的队伍,到底是百年世家,哪有几家能比得过的。”
“可不是。早听说江家惯出美男子,所以才总传出一堆男男女女的感情故事嘛。”
这人说着笑得有几分意味不明,另一人也附和了他的笑声。“你说到时候我们能不能去围观江家接亲的队伍,望一望江公子到底是如何天人之姿?”
“哪有那功夫,想什么好事呢?”
另个小弟子似乎推了下他身边的人,惋惜地说道。两人又絮叨了几句在帮派里被师兄欺负的事,这些莫无妄就半句听不进去了。他虽然还躺着没动,但已经没了半点轻松惬意,他后背挺直了,整个人都用了劲。好在那两人都是小弟子,否则早发现他的异样了。莫无妄没想到,忘忧还是决定娶段敏如,听这两人所说,聘礼已经下了,那说明婚事近了。想到忘忧今年会弱冠,要承继家业,或许上半年就会成婚。待人走后,莫无妄才拿下帽子,起身去收拾茶碗,发现那两人没放茶钱,他也不在意,随手把茶碗丢进洗碗的水桶里。这一日,他早早就回去了,躺床上望着木屋的屋顶发了很久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是否该做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会不会后悔……此时的江家,正忙于筹备婚事。毕竟是嫡长子大婚,怎么操办都不为过。但江家的氛围很古怪,江承轻目前还是代理宗主,他脸上不见喜色。关霁月作为现在江家的当家主母,准新郎官的亲生母亲,面色苍白不说,甚至眉头紧锁。江忘忧素来是面若冰霜没什么表情倒说得通,可江忘畴小脸紧皱不见喜悦,甚至江忘心也是满脸不开心。从前一年下半年,江忘心的失心蛊就基本余毒全清了,除了极少数时候他会稍微有些糊涂,大部分时候都很清白。而恢复心智的江忘心,一度让江忘畴很难接受。这个弟弟不再痴傻后,性子很奇怪。不晓得是否因为生了太多年的病,病好后的江忘心与生病时几乎完全相反。他还是会找哥哥对打,却不再是练功,而是要比试分高下。他还是叫着“哥哥”,可那语气让人听了不舒服,好像哥哥不配这个称呼一般。而且,江忘心不再爱笑,偶尔带笑也是唇角微弯不到眼底的浅笑,让人摸不着头脑,看不懂他的深意。甚至,江忘心还说过一两次,他要做江家的宗主。事到如今,江忘畴才意识到,哥哥对忘心的态度早已改变,是他太迟钝。江忘忧早在之前就刻意和这个最小的弟弟拉开距离,事到如今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但他毕竟宠这个弟弟多年,有些时候还是难免心软。江忘心很会利用自家哥哥这个性子,偶尔便会偷偷去哥哥院中说软话撒个娇,留下来吃个晚饭之类的。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江忘忧还是会尽量满足他。江忘忧一直以为忘心不知道自己待他如此好的原因,实际上,江忘心早已得知那个秘密。虽说那年的他不过三四岁,但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他长大过程中,因为痴傻的缘故,很少有人防备他,所以他听到了许多隐秘之事。他一直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多想,而且也说不清楚,表达不了而已。他恢复心神后,略加思索,知晓了很多江家不外传的机密。但江忘心从未拿这件事去试探哥哥,他不想刺痛哥哥的心,从内心深处,他的确深爱着这个自小就最疼爱他的人。即便如此,自从忘心恢复神智,江忘忧已多次梦回那日的情形。加之最近他压力颇大,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婚事,究竟该何去何从?从内心深处,他有自己的理想选择;从实际情形,他能选的任何一种方式,都非他所愿。可不管是外部还是内部,两方都在逼迫他,时间上也到了他不得不做决策的时候。本来用祖母的离世,以守孝为由他能推迟成亲的时间,可彭家的设计,加上他的确不想再拖着这个事,终究走到了必须面对的此刻。近来他已经频繁和顾尹昭谈及此事,对方却讳莫如深,不肯告诉他,究竟打算如何破坏这桩亲事。江忘忧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大,对段家的伤害能降到最低,可他实在不晓得,如何才能达成这样荒唐的想要两全其美的目的?不管顾尹昭用什么方式,最终结果都是江家悔婚,段家和段姑娘都会蒙羞。可想到另一种情况的未来,江忘忧认为,这已经是解决此事最好的方法。至于对段家的负疚感,他会在之后再想办法补偿。包括这次下聘的聘礼,不管段叔叔怎么说,他都不会收回,就当这是江家的一点赔偿。不知道段叔叔,这次能不能原谅他做的这些事?江忘忧几乎夜夜难眠,各种前路似乎都是死路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