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周成知道，目前张正权的身份就是一家器械公司的老板，但是，要把器械打入到每个医院，是要费心费力的，除了要走上层路线，还要把科室里的关系走通。　　要进得去，还要在进去之后被使用，这才算是开拓了市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时候，周成可能就随着张正权去了，愿意当他的出气筒，听他吐槽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但今天，周成不愿意。　　因为他今天听到的乌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一个张正权？　　千百个加起来，也没有陆乾州所说所做的事情那么狠，他报仇不仅仅只针对个人，谋划一个时代，就坑你上养老下养小的时候，活着的没活下来的，都无所谓了……　　然后和这样的人合作，无异是有点与虎谋皮的意思。　　但是，与虎谋皮是与虎谋皮，但是表面上得到的东西，还真不算少。　　远的，其他的且先不说，就陆乾州在桂老那里给他争取到的东西，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因此，不管是陆乾州在盘算他什么也好，周成也只能是见招拆招了，反正，周成不信，陆乾州这样的人，在初次见他面，就会要他的命。　　而只要人不死，那陆乾州真要谋划他什么，会不会反过来被他谋划，那也还未必，　　张正权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瘦了些，此刻他听周成这么说话后，沉默了片刻，就点头：“不说就不说，咱们今天就痛痛快快吃。”

不管他怎么去看自己要去巴结的人，周成当前都还是在圈子里混的人，对周成说他们的各般不好，也就是说以后周成即将变成的样子。　　周成不是他张正权，除了当医生，什么都不会，也没有特别多的退路。　　没必要直接把周成的道心给毁掉，况且啊，张正权可还是记得自己创办公司的初衷的，那就是想办法和朋友们盘在一起，而不是相悖越远而去。　　“这些肉，能退吗？”

“要不我问下，能退的话，咱们就先退点，反正都还没动筷子。”

周成连转了话题。　　羊肉一盘的标价至少是六十，总共五十盘，接近三千了，两个人，是真的撑死都吃不下这么多。就算是周成一向胃口不算小。　　张正权拦了：“不用，就这么敞开肚子吃，能吃多少是多少。”

“其实这些菜，是早就订好了的，我喊你过来，就是为了不浪费而已。”

“而且，现在火锅店，你见过哪里可以退菜的，就别难为服务员了。反正又不是吃不起。”

张正权的态度，格外坚持，然后目光似乎还在朝着某个方向看去，目光深邃，神色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成其实已经在和张正权开始扯犊子了，就是问他最近在干些啥，可张正权这边呢，仿佛是入了神一样地，就直勾勾地看向了一个方向。　　周成摆手都没把他的神识给拉回到现实，于是，周成就走到了张正权旁边，做着与张正权并行坐着的高度，然后往张正权往下看的方向看了去。　　“你看的那个女的好漂亮吧？”

周成拍了张正权一下。　　张正权猛地一个哆嗦，偏头：“你说什么姑娘？”

而就这么一哆嗦的工夫，张正权的脚碰到了桌子，把杯子碰到了，杯子里的水不多，但自己转了几个圈后，掉在了地面上，呲碎了。　　“pia”一声，倒是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你没事吧？”

周成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张正权，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失神得有点傻了。　　以往的时候，他就是看美女的时候，偶尔会这么失神。　　眼尖的服务员马上过来就开始打扫，并且还帮忙擦桌子等等。　　张正权摇头，“你刚吓我一跳，我靠。还好没湿。”

然后检查了一下，没地方被打湿，不然的话，等会儿出门去，一月份的北方，还穿着湿衣服或者裤子，那滋味儿，想象起来都颇为有画面感……　　“这不是以为你在看哪个美女嘛。”

“我TM喊了你四五声，问了你两三个问题，你理都不理，搞毛呢？”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比较难缠的？”

“如果觉得要紧，那就说出来，说不定大家可以一起想想办法，或者如果你是在想说的话，那么，就讲吧。”

周成虽然不想听张正权吐槽，再给他灌输一些不想听的事情。　　但是这个逼心情这么不好，如果非要不吐不快的话，那么他是愿意接受张正权吐槽一下的。　　张正权回过神后，短期盘子继续下肉，而后道：“其实就是，之前约出来了一个小医院的副主任，可临近到了吃饭的点了，对方爽约了。”

“但是我知道，他是被我们潜在的竞争对手给约走了。”

“没办法，我们初来乍到，他们不好也不敢直接对我们出手，但是，私下里威胁和对我们要请的金主耍些手段，还是比较常见的。”

“唉，每一行都不容易啊。”

“什么医院的副主任？”

周成继续追问，其实就是搭个话，让张正权继续多说点。　　“小医院，不值一提。你以为是京都大学附属几个医院或者和协啊，这样的副主任，别说是爽约了，他么的我等半年，我敢有心态不好？”

“可就是小医院的单子，都打不进去，才最让人恼火。”

“MD，这些人有些玩起手段来，简直用无耻来形容都高看了，我给你说。”

张正权正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就发现，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然后本来还在继续说话的张正权，就站了起来，嘴巴裂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毕恭毕敬地喊道：“张主任，你好。”

“这位是。”

“卜老师，卜教授。你好你好。”

张正权立刻又如同是自来熟一样地伸出了双手，满脸皱成一朵菊花似的，要去和所谓的卜教授握手。　　这架势，瞬间就把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为首的一个人更是格外懵逼，稍显诧异地上下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出来的大黑鬼后，象征性地伸出了一只手打招呼：“你好。”

然后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张正权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尬在了这里。　　张正权就忙自我介绍说：“卜教授，鄙人张正权，以后请卜教授多多关照。”

“张主任，你好。咱们前些天见过的。”

而就在张正权和这两个人打了招呼后，周成也是才忙从张正权的对面座位上走了出来，不敢装死了，笑了笑道：“卜老师，您好。好久不见。”

“您还记得我吗？”

如果说，张正权这个大黑脸突然认亲，让跟在卜浩然身后的张主任非常意外，觉得自己的安排稍微有点失误的话。　　那么现在周成也跳出来和卜浩然套近乎，就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安排，简直就是操蛋。　　“卜教授，这个，不好。”

张林亮赶紧第一时间向卜浩然低下了自己的光头。　　不过，张林亮的话都还没讲完，就看到，卜浩然竟然在看到了周成后，马上错愕地转过身子，然后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小周，你是小周吧。还真是巧啊。”

卜浩然非常‘意外’，也格外热情。　　不过，卜浩然的‘意外’和热情，并不是与周成偶遇的意外和热情，卜浩然，早就知道了，周成已经来了京都的事情，他甚至还被自己的上级，也就是楚樵教授叫去问了周成的事情。　　但是，卜浩然并未放在心里，当初在魔都的骨科年会上，毕竟只是与周成是初遇而已。　　可？　　现在，卜浩然再见周成的意外和惊喜，那就不是意外了，而是觉得，周成竟然能够得到陆乾州的认可，这在国内，目前属于独一无二的份儿。　　即便是如同桂老桂元平，以及其他骨科院士这样的存在，陆乾州，他鸟过谁？　　就这么一件事，就足以让任何人都不能忽视周成的存在和周成的力量。　　而且，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在直播场里的楚樵，当场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大喊痛快。　　颇有一副，这么好的苗子，我知道了，但是得不到，你们其他任何人，都别想得到的痛快。至于是被陆乾州收了去，那本来就是英雄见面，惺惺相惜而已。　　正是因此，卜浩然才觉得，之前与周成有过一面之缘。　　如今再遇，恐怕就不是自己要好好地给周成准备一场机缘了，而是要，问周成要一点机缘分给自己了。　　张林亮见到卜浩然竟然这么热情地回复周成，马上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然后认真地看卜浩然的表情，发现，卜浩然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遇到了周成高兴，并非是逢场作戏，而且，更加离谱的事情是——　　周成问：“卜老师，当初一别，应该有两个月多过去了吧？我本来是打算这边的培训班结束后，再去拜访您的。”

“可没想到这就遇到了，不知道卜老师您方便和我们一起吃点吗？”

“我们这里点的肉，份量还是够的。”

周成这其实就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在他看来，卜浩然肯定是不会坐下来的。　　而后还开玩笑问张正权：“权子，没关系吧？卜老师是我们之前一起在魔都骨科年会的时候，遇到过的老师。”

张正权被周成这话问得笑了起来，忙点头。　　“当然可以啊，张主任，一起吃点吧。或者我们挪去包厢里也行。”

张正权非常主动地拉座位。　　张正权因为要开辟京都的市场，所以对这边所有医院的大概从业人员，心里都有数。　　之前啊，他请的那个副主任，就只是张林亮的一个下级而已。　　张林亮，是科室主任。　　张正权打算约的，可是当面都聊了，张正权祭出来大家是本家，张林亮都没同意出来吃饭，张正权只能是另外约副主任了。　　可是，后来还食言了。　　现在如果卜浩然愿意坐下来吃饭，那就最好不过了。　　卜浩然何等人也，这是京都大学附属积水潭的副教授，如果能够把他打通，那么他能够带走的销售量，可能是张林亮一个科室都比不过的。　　张林亮还没来得及说话。　　“我觉得可以啊。我觉得可以，张主任，您呢？您方便吗？”

“您要是不方便的话，要不，咱们下次再约吧？”

卜浩然非常直接。　　这句话，就直接把张林亮给干懵了。　　卜浩然，是张林亮请去做会诊手术的人，如今是手术结束了，打算一起来涮火锅的，而且那边还有几个器械商，为了感谢卜浩然使用了他们的器械。　　愿意下来支持他们器械的手术，并且对张林亮进行教学，已经安排了一场。　　这要是在中途，把卜浩然给搞掉了，那这场感谢宴，岂不是扯淡了。　　张林亮顿时非常尴尬地说：“这，卜教授？我们已经。”

“张主任，要不改下次吧？”

“小周不是京都的人，我与他一见如故，怕是没那么多次机会能相遇。或者下一次我做东专门请张主任你，给您赔罪也可。”

卜浩然也说得很直接，并没有特别忌惮。　　不吃饭，那是给你省了钱，卜浩然如今是积水潭的副教授，全国各地如果受了邀请，就必须要吃饭的话，他早晚得撑死，有时候一天接三四台飞刀，做完就走的。　　所以也不是不给张林亮面子。　　张林亮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忙道：“卜教授，您言重了。您言重了，我们能够请你来，那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您给面子，哪里敢让您赔罪，就只怕我们招待不周，然后被同行耻笑说我们不会做人。”

“还请多担待！”

卜浩然，虽然当前只是个副教授，但是其实在京都已经是有一定的名气的，属于年轻一辈中，学术做得很好，而且专业做得也不差的那种，以后肯定是要接手京都市乃是全国骨科协会主任委员或者副主任委员的。　　和卜浩然对着来，那没必要。　　卜浩然跟着的教授楚樵，那也是再进一步，就能够登顶的人。　　卜浩然可不敢当着周成的面，争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就忙说：“张主任，您这是做什么？”

“就只是随便吃个便饭而已，不要往心里去，好吧，咱们都随意。”

“张主任，你那边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这边呢，则希望能够和小周多聊一下……”　　张林亮见卜浩然非常冷静，便也只能点头，非常识趣地说：“好的，卜教授。那我等会儿再来，再来亲自敬你，还有……”　　张林亮与卜浩然告辞之后，还是走向了预先的包厢里。　　进去之后，众人没看到卜浩然，就都问道：“欸，张主任，那个卜教授呢？不会又回去了吧，不是说好了这次要吃饭的吗？”

“还是他吃不惯火锅啊？”

说话的是器械商，也想进积水潭的器械商，就希望能够牵上卜浩然这条线。　　“被人给劫走了。”

张林亮道。　　“谁TM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人，我弄他去我。”

有脾气冲的人马上就要撸起袖子打人了。　　张林亮横了他一眼，就说：“谢老板，这位可不是你们搞器械的。”

“他应该是个医生，看起来年轻得很，而且还是卜教授，自己倒贴上去的，你真要去打人？”

张林亮这么一说，那个叫谢老板的人就立刻怂了。　　如果是同行的话，那打架没什么。　　但是如果真的打了不该打的人的话，那就颇为不妙了，可能对方不会找什么人来找自己的麻烦，但是，自己的老板但凡想做对方的生意的话，都会把自己狠狠地打一顿。　　虽然说，如今器械商与医生之间的关系和纽带越发的生疏了，而且来往特别少，但也不是仇人，不可能存在你打了别人，还要别人帮你挣钱的事情。　　只是，让卜浩然都要主动倒贴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张主任，那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敬一杯啊？”

敬酒。　　生意就是这么做的，关系也是这么走的。　　“等会儿吧，现在估计不太方便。”

……　　张正权看到周成突然就站起来一下，就直接把卜浩然给留下了，当时是一脸懵逼。　　周成见自己的兄弟这么傻屌，赶紧问服务员，到底有没有包厢。　　毕竟坐大厅，大家都不方便聊天啊。　　毕竟因为消费够高，所以，周成等人很快就被安排了，其实之前就问过，只是张正权不同意而已。　　等到张正权重新反应过来后，就马上离开了，到附近的烟酒专柜，买了两瓶茅台过来，重新开了。笑呵呵地就要给周成和卜浩然倒酒。　　可卜浩然却只是看了张正权一眼，说：“不好意思，这位同学，我不喝酒。”

他只以为，张正权也是周成的同学，周成之前名义上是魔都交大的学生，后来自己的老师，楚樵想抢了，可被桂元平这个老匹夫给耍了手段。　　所以他也以为张正权就是魔都交大的。　　“卜教授，没事，就随便喝点好了。”

张正权心想，这不喝酒怎么谈事呢？　　可卜浩然认真了：“我一直不喝酒。别浪费了，不然等会儿我就直接倒地上了，这样很浪费。谢谢。”

说完，卜浩然仍然又和周成去讨论了一些问题。　　两个人就讨论得相对比较认真，而且，在张正权听起来，好像一直啊，都是卜浩然在主动提问，一直慢慢地加大难度，也不知道是为了故意考校周成呢，还是真的只是为了来为难周成。　　然后，张正权就才发现，到了后面，卜浩然的态度和神色就慢慢变了。　　从一开始的主动，变成了对周成的尊敬和佩服。　　卜浩然甚至直言笑着道：“小周，若非你年纪太小，职称不够，我真想来你这里混一个博士后流动站的工作。”

“可惜啊。”

卜浩然，目前是博士学历，已经工作，副教授，但是还没有博士后流动站的工作经历。他倒是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再去学点东西。　　卜浩然，接触的东西一直都很登顶。　　楚樵所需所缺，正是他所想，那就是成为院士，登上那个华国最高的科研学术宝座。　　但卜浩然知道，这很难很难。　　全国那么多骨科医师，已故或者未故的骨科院士，加起来不过十几个，这还是那么多年的累积，哪里那么容易。　　所以，就需要特殊的助力，以及格外的缘分才好。　　而在这中间，就有一些人，就好比，比他卜浩然才大了不过十岁的陆乾州，就是超脱了这个系统的人。　　他不是院士，但他也不服院士。如果能够得到陆乾州的帮助。　　桂老，桂元平，升为院士的原因之一。　　就是因为他是陆乾州的老师，这个因素，还占了份额不低，那一年，支持率远远大于其他的院士提名者！　　周成能够把陆乾州搞服气。　　虽然不能够去和陆乾州走得太近，但是目前，和周成走近关系，是大家都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之所以想做，是因为周成的能力和实力真的很强。　　之所以不敢，那是因为，陆乾州说了，这是我要学习的对象，你们谁要打他歪心思之前，先问问我再说。　　不管是基于任何目的，都不要忘了，周成的身边，还有一个陆乾州。　　所以，暂时还不敢，但是，其实大家都想的。　　卜浩然呢，则是拥有着最纯天然的相处理由。　　我与周成，是在你陆乾州认识他之前就认识了的，我们自有交情，与你是无关。　　卜浩然其实早就想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好好地去了解和接触一下周成，看看他到底有和长处，能够得到陆乾州的认可，乃至认投。　　然后，今天这么一问，卜浩然瞬间就悟透了。　　陆乾州之所以会那么重视周成，并不是因为他单纯地想找一个理由回国，也不是单纯地找一个人去承担各方面的质疑。　　而是因为，周成是真的有实力。　　这一切，都不是陆乾州做给所有人看的，虽然也是在做给其他人看的。　　但，这也是事实，周成他也很强。　　至少，在他们相处的时候，卜浩然问的所有的专业的知识，都被周成一一解释，而且还对他提出来的问题，进行了剖析。　　让卜浩然隐隐有一种，手术的实力就即将要更上一层楼了的感觉。　　卜浩然得到这样的感受反馈时，心情就立刻又再次变得古怪了起来。　　若是？　　没有陆乾州出现，那么的话，在周成的世界和视野里，是不是，很多在没有陆乾州的情况下会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场笑话。　　他会继续陪着很多人演戏，会当一个老老实实的下级医生，当一个学生。　　然后再慢慢慢慢熬资历，最后再慢慢成长到，他拥有他所拥有实力的资格的时候，再？　　“周成，谢谢。”

“这两个字发自肺腑。”

卜浩然很认真地执弟子礼。　　然后，这一幕把张正权看呆了，一脸懵逼地站在对面，眨巴眼睛。　　转头开始找。　　机位呢？　　导演呢？　　有吗？　　好像没有。　　这一幕，把觉得时间差不多，正要过来敬酒的张林亮等人，看得吓了一跳，不少人的脚都在打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