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她的眉是那么的让我熟悉，仅仅就在前几天，我们尚且还去了一趟山脚的集市，买了一点甜腻的糕点，可是为什么今天的她却躺在床上，残存一气。我几乎是想扑到病榻前，可是屋内还有一人拦住了我，那枯槁的手稳固如山，硬是不让我移动分毫。我抬头望向了她，不解的问道：“师叔，为什么你要拦我？”

那人便是静心观的观主，玉儿的师父玉清子，玉清子摇了摇头，向来慈眉善目的她也有了几分严厉的味道在，她开口道：“这孩子命数无多，周身被晦气缠绕，你最好还是别与她接触。”

我听得这话难以理解的事情就更加多了，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见她还好好的！于是我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师叔您在骗我是吗？这怎么可能呢？玉儿她原本还那么朝气蓬勃，自我见她以来气运极好，根本不是短命之象啊！”

“你果然偷偷算了玉儿。”

玉清子听到我的话以后，显得更加生气了，她含怒的手腕一抖，顿时把我推到在地，她冷眼望着我，居高临下道，“玉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你要是不去算玉儿的命数，或许玉儿还能多活几年，可是你偏偏就是去卜算了！”

“可即便是卜算也不可能致玉儿于死地啊，而且我只是简单演算而已，演算而已！师父说过，演算不会触及到什么的！不会的！”

我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甚至又在自己的手心里演算起来，这一动作被玉清子瞧见，她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清脆的响声打醒了我，我错愕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你是道法精深，你是天纵奇才，所以你才想演算一切，演算身边所有的人，同样也在不知不觉中害了她们。”

玉清子严厉斥责着我，眼中的敌视也是更加深了起来。我们安静了一会，像是中场之间的休息。我定了定神，再次确认不是自己导致玉儿变成这样的主因以后，我恢复了语气道：“师叔，我想这应该只是诱因罢了。应该有真正的主因吧？”

“有。”

她的开口让我重重缓了一口气，可是随后她又道。“但也有你的原因，这孩子的确是长命之象，可是那有个前提，那便是不能学道。她入山数年，我将她置于尾屋，授课时总叫她出门采办，为的就是让她少学道，多习经文。可是她遇见了你。你道法精深，想来你在私底下也引导了她不少吧？”

我吐出一口哽咽的气，点了点头。“我们修道者出现在天地之间，自然要受到天道的约束，而这个约束便是三弊五缺，这孩子缺的就是命数，她道法越是精深，她的命数也就越发薄弱，直至今天。”

这简短的话把一切的原因都赤裸裸的呈现在我面前，我伸出自己的手，缓缓凝视着这双沾染玉儿碧血的手，我捂着脸，不争气的哭了。玉清子见了我这样子，未曾多言，带着几分悲凉的情绪离开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燃烧的蜡烛不时发出噗通的声音。我半跪着埋怨着自己，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拖着自己的身子趴在了病榻前，玉儿绝美的容颜便展现在我的面前。她像是睡着了一般，在那柔弱的烛光下，那不时转动的眼珠，偶尔紧了紧的眉头，一点点被我汇入眼中。玉儿即便是倦容，也是最美的。我还欲再看，还欲忘记这一切的贪恋，还欲再与她一起行走在田野之间。这种声音和呐喊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冲击着，我终于是压抑不住，眼泪混合着话语说了出来：“我还想…”“你还想什么？”

师姐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冷冷的注视我许久。我惊恐的回头，明白了事情的起末以后的我更加无法原谅自己，可是我还是希望得到谅解，得到宽慰。我不争气的开口，流着泪道：“师姐，真的不是因为我，真的！我从未知道玉儿她的情况，我甚至害怕自己算到她的情况，我忍耐着，压抑着，我真的，真的没有害了她，师姐！”

我已经是在哭泣了，一番话中偶尔的失音只把我想说的透露出了一点。师姐像是被我这般言语打动了，她蹲在了我的面前，轻揉的手掌在我发梢间摩擦，她像是安慰我一般，缓缓开口道：“我知道。”

我被她的话深深触动，心里的防线崩溃的散开，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投入师姐的怀中痛哭一场。可是变化来的是那么的快，快到连我自己都无法反应过来。师姐又变了脸，她甩开脏兮兮的我，站了起来，躲避了我惊愕的眼神以后，背着我开口道：“其实还是有办法救回玉儿的。”

“什么办法，师姐你说，我即便是拼了命也要办到。”

我像个溺水的人，听到师姐的话以后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挣扎着起身，欣喜若狂的就想抓住师姐追问。师姐后退了半步，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的味道开口：“那便是在你每日去的清书阁里，有一本禁书上写着解决的办法。”

“书阁，禁书？”

我听了那骇人的话以后，眼神里都变得畏惧起来，我抹了抹眼泪，几乎是下意识道，“那可是师父他明令禁止看的东西啊。”

“你还说你喜欢玉儿，你还说要拼命为她？”

师姐的愤怒来得理所当然，她好像早都看透了我，听了我说这些毫无良心的话以后，一个箭步就到了我面前，她有力手掌抓住了我的衣领，眼神更是如箭矢般贯穿了我的思维。“我…我…”“你终日在提及师父师父，你嘴上所说的，心里所得到的知识全部都同师父挂钩，亏得玉儿那么相信你，可是即便到了现在，现在！我只叫你去违背你的师父，你都不肯！”

师姐盛怒的脸在我脑中回荡，身体上的难受已经同我无关了，我的世界里变得分外安静，灰蒙蒙的不见天日。师姐见得我变得麻木，随后也松开了我，任由我瘫倒在床边。她看了我一样，像是带着几分期盼一般，随后从玉儿的书桌里拿出那本书来，那上面明晃晃的写了数个大字，我未曾仔细认出，但黑底的封面已经让我知道这是一本禁书。我瞧见了这本书，心里便明白了，原来昨天偷书的人是师姐，难怪师父劝解我不要离开。不！我怎么又在想师父的教诲，师父，师父，师父，条条规规能救的回玉儿吗？我在心里如此咆哮着自己，而现实中，师姐也是灰心的说道。“既然你那么想当一个孝敬师父的徒儿的话，这本书我抢来也没什么意义，还给你吧。”

书是线装的，师姐将那串联起的线挑断以后，将那本书猛地挥洒到了空中。老旧的书页在半空中挥洒，最后一点点落到了我的面前，上面的文字像是嘲讽我的无能一般，清晰的落入到了我的眼中。师姐走了，她未曾再多说半句。房间里静了，就连烛火都不曾扑腾了。我侧耳听到了，那是玉儿舒缓的呼吸声，那么沉，那么柔。过往的一切都宛若潮水般回忆在脑海中，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问。“值得吗？不值得吗？喜欢吗？不应该喜欢吗？我到底，到底应该怎么做。”

屋外的雨从我呆滞以后开始下的大了起来，我再听不到玉儿的呼吸声，惊恐的我一跃而起，将我的脸毫无廉耻的紧贴在玉儿鼻前旁边，我在确认，我在等候。“呼。”

她的鼻息仍在，我悬着的心也舒散了起来。我因为太过靠近玉儿，心里的瘙痒变得难耐起来，于是我连忙抬头想要离开，而那张纸像是命中注定般，慢慢的，乖巧的落在玉儿的小脑袋旁。我伸手想要拿起它，可是等我接触到那片纸张，眼中看清楚那段文字以后，我如遭电击般呆滞在原地。上面所承载的知识在那短短一瞬间被我看清，我的大脑像是知道了我的处境一般，开始超负荷的运转起来，我着魔似的寻找其他纸张，不停地演算着上面的理论，就这样，从中午便进去的我，在玉儿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在经历过彻夜不眠以后，我终于领会了我自己的才能，它是一种难以抗衡的东西，那张纸上所记录的东西，旁人要演算上数十年也不见得能成功，而我仅用了短短一夜。才能，或者说天赋，真是一种使得他们嫉妒的东西。我自那时候开始才明白，为什么大比的时候，他们会用见了鬼一般的眼神看着我，因为这份才能果真如他们所言，是直达天听的！我经历了一夜的思考以后，终于是整理好了思绪，我没有心思再去同玉儿温存，我必须行动起来，因为的已经算了一卦，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当我推开门去，门外正站着一人，看着她衣角尽湿，也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我开门的声音或许打扰到了她，她转身过来让我看清楚了她的脸，我开口便道：“采儿师姐？”

“你出来了？”

采儿师姐像是有几分担心道，她嘴唇微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被她咽了回去。我不明白她在这里干什么，也只好点点头，想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这里。她侧身让开了路，我料以为她也是来看玉儿的，没想到当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低声说了句：“你别怪师姐。”

“为什…”我抬头看到了她的眼神，那里面分明带着愧疚的意思。我的思绪已经在一夜的时间里被锻炼的飞速，就在那短短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疯狂的闪烁过我与这三位姐姐相遇的场景来。她们所同我遇见的场景，所同我展露出的表情，还有采儿那不敢言语的话。都被我一一揣摩了起来。“我明白了。”

我开口这么说道，我的思绪已经给了我答案，我接着道，“你们是不是利用了我，知道了清书阁内的布局。”

采儿显得十分吃惊，连带着她生硬的咽下口水，也没能说出其他话来。“你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采儿的命数？”

“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从而避免玉儿的命数？”

我的问题尖锐而不容质疑，采儿师姐在一番呆滞以后，点了点头，全部承认了下来。这些都被承认了，我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愤怒和暴戾，我还有着一份期盼，一份最美好的期盼。那是玉儿那时在师姐背后偷看我的眼神，那是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带着的羞涩，那是…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于是我开口问道：“告诉我，玉儿，玉儿她从头到尾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迫切的抬起头，多么渴望从师姐的口中得到那个答案，又多么希望自己不要陷入这样的局势里，我多么希望我与她，是那般的纯白。可是师姐她，点头了。我的世界也随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