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在三三两两的拿着车上的行李，吴雪却是早就等待不住了，她连跑带跳的跑了过来，因为兴奋而满面笑容的她，露出那洁白的虎牙。衣着道袍，自是三清偎身，本应该行直端正，不应该行为乖张，可是罗国立见了吴雪这般讨人喜爱的模样，一时间也忘记训斥她了。有人心疼和爱护，同样也有人敲打和提点，这不小姑娘刚刚走到一行人附近，何宗仁立刻就点住了她。“站住！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这周围可都是游客呢！别丢上三清的脸面！”

也不知道何宗仁是怎么忍下心来训斥吴雪的，看他那满面铁青的模样倒像是真生气了气。受了训斥的吴雪像是挨了委屈的小猫，低了头，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一步步躲到了罗国立手底下，露出个小眼睛盯着何宗仁。何宗仁恨铁不成钢，还欲再说，可是随后便被罗国立劝诫住了，他道：“不碍事不碍事，左右这里也是别人的山门，不是自己的山门，要丢也是丢他们的脸面。再说了，吴雪这般机灵可爱，怎么会丢三清的脸面呢？”

“啊啊啊！我是受够你们三个袒护女娃的样子了，我不管了行了吧。”

何宗仁分外的无奈，看起来他想训斥吴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一直被他的挚友阻碍罢了。吴雪偷偷的笑了笑，颇有劫后余生的味道，她松开抓住罗国立的手，向另外三个愁眉苦脸的男生们走了过去。两位老人则是站在一边，望着充满着活力的后辈们。罗国里颇有感悟，此时的他孑然一身，膝下无子不提，即便是同床共枕之人也没有半个。教中多有提点清心寡欲，定静无为，可是这多年累积下的情绪自然还是要发泄出来的，于是他便成了那个最宠吴雪的人。“唉，想想我们那时候也是想他们这般吧？”

罗国立收拾着车里的东西，他们两人在前面开口谈了起来。“嘿，怎么不是，那是我们可风头劲着呢，天不怕地怕不怕的，只怕三清明像，一心便只想维护上清名声，现在老头一个怕是有心无力了。”

何宗仁自然也是有感而发，两人尽是年过花甲之人，按辈分早就应该在山门内颐养天年，只是世事难料，他们此刻也能身在这漩涡之中。“你话里有话，而且还少了点东西。采行可算一个？”

罗国立‘好心’提醒，脸上也是颇多调侃之意，听得这话的何宗仁老脸一红，随后浑浑噩噩不肯再多说。话语已出，听到的人可不止谈话的两人，四个小辈们也是听到了来，他们凑了上来又一起问道：“有关师叔什么事啊？”

“没事没事，是你们师父说错了话，现在正思过呢！”

窘迫与欢笑一起透露出来，旁人的目光也是被吸引了过来。这里是三清圣地，又即将举办法会，不少求缘求福的信徒们见得一位俏丽可爱的道姑正处在人群之中，那心里蠢蠢欲动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等到一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围聚了不少人，在人群里还有人不断的呼喊着：“道长，可以帮我看看运势吗？”

吴雪低了头，突兀的眼神让人难以忍受，两位老人见得更是一马当先，在人群中破开一条道来。他们提气踏步，一举一动之间仙韵十足。未走几百米，连冲虚观都尚未看到的地方，早早就有另外几位衣着黑玄道袍的道长们在等待了。相对于吴雪而言，他们可真是让人敬畏三分。一行人在几十步外早就神交，可谁也不肯多走一步，等候着的道长们驻足原地负手而立，像是在审阅着何宗仁一行。何宗仁更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丝毫也不加理会，仍旧凭神前行。大家终于会面，穿着道袍的道长们也像是终于看到何宗仁一般，特意上前拜会道：“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

以何宗仁为首，他同罗国立一起回答了他们，小辈们则只是鞠了个躬，并没有开口说话。“今日实在是三生有幸，能请到龙虎山总坛有名的几位前辈高人，实在是我李某的福分。哦，差点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曹有德，入观修行已有十余载，这位是洪升，入观修行不过一年，今日带他来也是长见识的。”

为首的这位面容严肃，说话时也不放一丝一毫的力气，脸上好像紧绷了一般，将他那陷进去的眼眶，吐出来的尖嘴显得淋漓尽致。听完李道长所有话语之后，他身后的两位也自然是再次拜礼到，这一次罗国立同何宗仁只是颔首，并未回礼，而回礼是他们两人身后的小辈们。等待寒暄结束，罗国立这才站出来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已经碰面，想来延清道人也肯定是在殿内等我们了，说实话自从十年前匆匆一别，我还是十分想念他的。”

这一次大家都没有摆起架子来，李道长做了个引路的动作，一行人开始向别处去了。一边走，李道长一边开口解释起来：“数年前南国便有规划决断，将前殿以及依附的偏殿都化为重点文化遗产，我们也就早早的搬进了另外一处的偏殿，还请几位道友多多体谅。”

“不妨事，不妨事。”

罗国立应付了句，随后队伍任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诚如李道长所说，冲虚观前的景象的确壮阔靓丽，金箔覆顶，红漆圆柱，古风古味间清香袅袅，即便是站在远处观望都深觉震撼。大殿之前，放生池面殿而生，两岸绿柳轻抚，清澈的湖水下锦鲤游动，这般画中的景色便焕然生在眼前。殿是一景，碧水同绿柳是一景，可是在那水底之下，色彩斑斓的锦鲤们也是一景。受的三清庇佑的它们游动在放生池间怡然自得，若是有人惊动，那一阵红的白的齐刷刷的消失在岸边，快若闪电，还得要等上好一会才能见得那些锦鲤探出头来。不过这些一时半会都无法进入到一行人眼中了，他们已经到了这别处新建的偏殿来，说是偏殿不过是一栋水泥建筑的平楼罢了，只是外围红漆裹身，让人在远处看不出分别来。李道长领着众人，一路到了会客厅中，厅中陈设一如既往简单，一排座椅，一盏明灯罢了。他们到时里面空无一人，李道长要他们稍安勿躁，他随后转身便去请延青道人前来。等待期间一行人各自落座，在这样的场合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稳定起来。“两位道友，多年未见，近来可好？”

话语从门口处传来，进来的正是那位几人口中所说的延清道人，他今天也是一身玄黑道袍，头上长发盘起，面态慈祥的说着。老人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行动虽不能说稳健，但也自如，只有那一对慧眼精气逼人，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一行人连忙起身施礼拜道：“延清道长。”

“这里没有外人在，大家都没必要那么拘束，道家人本就讲究洒脱的意境，这些条条框框的都免了吧。”

他慢步走到了一行人面前，挑了个位置坐了下去，大家也一起坐在了长桌之上。开口的话自然是寒暄同交流，这里是几位小辈们最耐不住的地方，因为那些在他们听阿来早就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三位老人倒说的津津有味，不止如此每每到最精彩的处何宗仁总是面儿赤红的说完，这般失态的样子都让后辈们汗颜。终于挨到他们废话结束，好不容易以为能听到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时，罗国立轻飘飘的一句‘你们先去冲虚观内敬拜三清，我同何老随后就到。’便打发了他们。四人行走在回去的路上，也是讨论起了会议室里的事情来。“现在小辈们走完，总该可以说你想说的事情了吧。”

何宗仁等的大家走完，特意关门以后问道。延清道人会意一笑，随后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早就备好的资料出来，他推到了两人面前开口说道：“请你们来自然是有我的原因的，等你们看完那些以后我再说清楚。”

两人拿着这一堆的照片，模糊不清的像素让他们分辨不出照的是什么，有些照片仅仅只是残影，有的还是在一片漆黑的夜晚上拍摄的，只有一角有一处光亮。两人看了几遍，仍然一头雾水，罗国立开口道：“这是山中大妖吗？”

“不是！这是金鹅。”

延清道人伸出了他枯槁般难看的手，指出了在一众照片里最为清楚的那张，那是在林间的空地，夜晚时被人抓拍而到的，在照片上可以勉强的看出有一只发着亮光的走兽在林间跳动着。“捕风捉影，难以明信。”

罗国立下了结论，他将照片推到一角等待着延清的反应。延清道人的脸上有着几分担忧，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上又更加难看了起来，他开口道：“我们不信，可是有人会信。再加上这么多看似证据的照片，某些宵小只怕会跳出来，到时影响到法会，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那么，延清你想要我们两个老头子为你做什么？”

“哈哈，实在！我这个老头子想请你们两位老头子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罗浮山有名的传说太过多杂了，历代仙人也是数不胜数，光是一位祖师爷葛洪便已经是引人流传，其余的就更不用说了。而这一次，‘长生’二字的诱惑实在太大，只怕危机四伏。”

延清老人笑着抚了抚胡子，看上去分外轻松，丝毫不担心面前的两人会拒绝他一般。“哼？长生。”

何宗仁嗤之以鼻，随后便把所有的照片都收拾了起来，又仔细看了一遍，他又道：“先不说长生能不能实现，可这些照片又同长生有什么关系？”

延清道长面有难色，迟疑了片刻他开口说道：“这其实倒同我们祖师爷抱朴子有关，因为金鹅出现的时间，大致同祖师爷诞辰的时间相近。历史上祖师爷又以炼丹扬名，兵解之时更是‘尸身甚轻，如空衣’有不少人都认为祖师爷早已服丹成仙，而那金鹅便极有可能是仙丹所化。”

“可能吗？”

罗国立疑惑的神态是更加明显了，他无法分辨这段话的可信度，要知道至今已逾千年，会改变的东西是在太多了。“不可信，但是不乏有人信。”

延清道人又补充了句，罗国立随后便也沉默了。他瞧见了两人疑惑的神态，不禁皱着脸笑道，“我们又何必去纠结是不是真的呢？所谓天命所归，气数使然，顺应天命即可。”

“恩，延清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好吧，既然是道友相托，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我们尽力而为吧。”

何宗仁开口答应了下来，延清道人也是连忙道谢。一番交流以后，何宗仁遂同罗国立离开了，在这空荡荡的阁楼里只留延清道人一人安静的坐在一旁，他抚顺着胡子像是想起什么般在回味着，眼神中尽是萧瑟之意。“这一次会不会成功呢？”

延清道长等候着所有人走后，自己慢悠悠的爬了起来，他随手将那些资料收了起来，随后自己也上了楼去。楼道有时候对于年迈的老人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延清道人今天刻意把平常照顾自己的弟子都派了出去，他不愿意在多年老友面前败露出自己风烛残年之像，所以他要刻意的去行走。只是等都离开，仅剩他自己一人的时候，装饰出来的健康终于是没有了必要。从一楼到二楼，再从二楼到二楼走廊的末尾，延清道人足足花了十多分钟。等他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平视着不远处的冲虚道观时，此刻的人流已经到达了顶峰。罗浮山内的道士们已经在配合的警员分散着人流的压力，若是没有他们，现场早就变得十分混乱。面前的景色是赏心悦目的，道统昌盛，身位道人自然是欣慰，只是延清道长望着这一切，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